”邵氏心中已知,便道:“你要寻得贵,在外边去,此非你歇脚之所。
”支助道:“小人久慕大娘,有如饥渴。
小人纵不才,料不在得贵哥之下,大娘何必峻拒?”邵氏听见话不投机,转身便走。
支助赶上,双手抱住,说道:“你的私孩,现在我处。
若不从我,我就首官。
”邵氏忿怒无极,只恨摆脱不开,乃以好言哄之,道:“日里怕人知觉。
到夜时,我叫得贵来接你。
” 支助道:“亲口许下,切莫失信。
”放开了手,走几步,又回头,说道:“我也不怕你失信!”一直出外去了。
气得邵氏半晌无言,珠泪纷纷而坠。
推转房门,独坐凳子上,左思右想,只是自家不是。
当初不肯改嫁,要做上流之人;如今出怪露丑,有何颜见诸亲之面?又想道:“日前曾对众发誓:‘我若事二姓,更二夫,不是刀上亡,便是绳上死。
’我今拼这性命,谢我亡夫于九泉之下,却不干净!”秀姑见主母啼哭,不敢上前解劝。
守住中门,专等得贵回来。
得贵在街上望见支助去了,方才回家。
见秀姑问:“大娘呢?”秀姑指道:“在里面。
” 得贵推开房门看主母;却说邵氏取床头解手刀一把,欲要自刎,抬手不起。
哭了一回,把刀放在桌上。
在腰间解下八尺长的汗巾,打成结儿,悬于梁上,要把颈子套进结去,心下展转凄惨,禁不住呜呜咽咽的啼哭,忽见得贵推门而进,抖然触起他一点念头:“当初都是那狗才做圈做套,来作弄我,害了我一生名节!”说时迟,那时快,只就这点念头起处,仇人相见,分外眼睁。
提起解手刀,望得贵当面就劈。
那刀如风之快,恼怒中,气力倍加,把得贵头脑劈做两界,血流满地,登时呜乎了。
邵氏着了忙,便引颈受套,两脚蹬开凳子,做一个秋千把戏: 地下新添冤恨鬼,人间少了俏孤孀。
常言:“赌近盗,淫近杀。
”今日只为一个淫字,害了两条性命。
有说秀姑平昔惯了,但是得贵进房,怕有别事,就远远闪开。
今番半晌不见则声,心中疑惑,去张望时,只见上吊一个,下横一个,吓得秀姑软做一团。
按定了胆,把房门款上。
急跑到叔公丘大胜家中报信。
丘大胜大惊,转报邵氏父母,同到丘家,关上大门,将秀姑盘问致死缘由。
原来秀姑不认得支助,连血孩诈去银子四十两的事,都是瞒着秀姑的。
以此秀站只将邵氏得贵平昔奸情叙了一遍。
“今日不知何故两个都死了?”三番四复问他,只如此说。
邵公邵母听说奸情的话,满面羞惭,自回去了,不管其事。
丘大胜只得带秀姑到县里出首。
知县验了二尸,一名得贵,刀劈死的;一名邵氏,缢死的。
审问了秀姑口辞。
知县道:“邵氏与得贵奸情是的;主仆之分已废,必是得贵言语触犯,邵氏不忿一时失手,误伤人命,情慌自缢,更无别情。
”责令丘大胜殡殓。
秀姑知情,问杖官卖。
再说支助自那日调戏不遂,回家,还想赴夜来之约。
听说弄死了两条人命,吓了一大跳。
好几时不敢出门。
一日早起,偶然检着了石灰腌的血孩,连蒲包拿去抛在江里。
遇着一个相识叫做包九,在仪真闸上当夫头,问道:“支大哥,你抛得是什么东西?”支助道:“腌几块牛肉,包好了,要带出去吃的,不期臭了。
九哥,你两日没甚事?到我家吃三杯。
” 包九道:“今日忙些个,苏州府况钟老爷驰驿复任,即刻船到,在此趱夫哩!”支助道:“既如此,改日再会。
”支助自去了。
却说况钟原是吏员出身,礼部
因丁忧回籍,圣旨夺情起用,特赐驰驿赴任。
船至仪真闸口,况爷在舱中看书,忽闻小儿啼声,出自江中,想必溺死之儿,差人看来,回报:“没有。
” 如此两度。
况爷又闻啼声,问众人皆云不闻。
况爷口称怪事。
推窗亲看:只见一个小小蒲包,浮于水面。
况爷叫水手捞起,打开看了,回复:“是一个小孩子。
”况爷问:“活的死的?”水手道:“石灰腌过的,像死得久了。
”况爷想道:“死的如何会啼?况且死孩子,抛掉就罢了,何必灰腌,必有缘故。
”叫水手,把这死孩连蒲包放在船头上:“如有人晓得来历,密密报我,我有重尝。
”水手奉钧旨,拿出船头。
恰好夫头包九看见小蒲包,认得是支助抛下的,“他说是臭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