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卷 勘皮靴单证二郎神(4/5)
得他。
若是近得他,前日潘道士也捉够多时了,他也无计奈何,只打得他一只靴下来。
不想我们晦气,撞着这没头绪的官司,却是真个没捉处。
”当下王观察先前只有五分烦恼,听得这篇言语,句句说得有道理,更添上十分烦恼。
只见那冉贵不慌不忙,对观察道:“观察且休要输了锐气。
料他也只是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只要寻他些破绽出来,便有分晓。
”即将这皮靴翻来复去,不落手看了一回。
众人都笑起来,说道:“冉大,又来了,这只靴又不是一件稀奇作怪,眼中少见的东西,只无过皮儿染皂的,线儿扣缝的,蓝布吊里的,加上楦头,喷口水儿,弄得紧棚棚好看的。
”冉贵却也不来兜揽,向灯下细细看那靴时,却是四条缝,缝得甚是紧密。
看至靴尖,那一条缝略有些走线。
冉贵偶然将小拽头拨一拨,拨断了两股线,那皮就有些撬起来。
向灯下照照里面时,却是蓝布托里。
仔细一看,只见蓝布上有一条白纸条儿,便伸两个指头进去一扯,扯出纸条。
仔细看时,不看时万事全休,看了时,却如半夜里拾金宝一般。
那王观察一见也便喜从天降,笑逐颜开。
众人争上前看时,那纸条上面却写着:“宣和三年三月五日铺户任一郎造。
”观察对冉大道:“今岁是宣和四年。
眼见得做这靴时,不上二年光景。
只捉了任一郎,这事便有七分。
”冉贵道:“如今且不要惊了他。
待到天明,着两个人去,只说大尹叫他做生活,将来一索捆翻,不怕他不招。
”观察道:“道你终是有些见识!”当下众人吃了一夜酒,一个也不敢散。
看看天晓,飞也似差两个人捉任一郎。
不消两个时辰,将任一郎赚到使臣房里,翻转了面皮,一索捆翻。
“这厮大胆,做得好事!”把那任一郎吓了一跳,告道:“有事便好好说。
却是我得何罪,便来捆我?”王观察道:“还有甚说!这靴儿可不是你店中出来的?”任一郎接着靴,仔细看了一看,告观察:“这靴儿委是男女做的。
却有一个缘故:我家开下铺时,或是官员府中定制的,或是使客往来带出去的,家里都有一本坐簿,上面明写着某年某月某府中差某干办来定制做造。
就是皮靴里面,也有一条纸条儿,字号与坐簿上一般的。
观察不信,只消割开这靴,取出纸条儿来看,便知端的。
”王观察见他说着海底眼,便道:
“这厮老实,放了他好好与他讲。
”当下放了任一郎,便道:
“一郎休怪,这是上的差遣,不得不如此。
”就将纸条儿与他看。
任一郎看了道:“观察,不打紧,休说是一两年间做的,就是四五年前做的,坐簿还在家中。
却着人同去取来对看,便有分晓。
”当时又差两个,跟了任一郎,脚不点地,到家中取了簿子,到得使臣房里。
王观察亲自从头检看。
看至三年三月五日,与纸条儿上字号对照相同。
看时,吃了一惊,做声不得。
却是蔡太师府中张干办来定制的。
王观察便带了任一郎,取了皂靴,执了坐簿,火速到府厅回话。
此是大尹立等的勾当,即便出至公堂。
王观察将上项事说了一遍,又将簿子呈上。
将这纸条儿亲自与大尹对照相同。
大尹吃了一惊:
“原来如此。
”当下半疑不信,沉吟了一会,开口道:“恁地时,不干任一郎事,且放他去。
”任一郎磕头谢了,自去。
大尹又唤转来吩咐道:“放便放你,却不许说向外人知道。
有人问你时,只把闲话支吾开去。
你可小心记着。
”任一郎答应道:
“小人理会得。
”欢天喜地的去了。
大尹带了王观察、冉贵二人,藏了靴儿、簿子,一径打轿到杨太尉府中来。
正值太尉朝罢回来,门吏报复,出厅相见。
大尹便道:“此间不是说话处。
”太尉便引至偏小书院里,屏去人从,只留王观察、冉贵二人,到书房中伺候。
大尹便将从前事历历说了一遍,如此如此,“却是如何处置?下官未敢擅便。
”太尉看了,呆了半晌,想道:“太师国家大臣,富贵极矣,必无此事。
但这只靴是他府中出来的,一定是太师亲近之人,做下此等不良之事。
”商量一会,欲待将这靴到太师府中面质一番。
诚恐干碍体面,取怪不便。
欲待搁起不提,奈事非同小可,曾经过两次法官,又着落缉捕使臣,拿下任一郎问过,事已张扬。
一时糊涂过去,他日事发,难推不知。
倘圣上发怒,罪责非小。
左思右想,只得吩咐王观察、冉贵自去。
也叫人看轿,着人将靴儿、簿子,藏在身边,同大尹径奔一处来。
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太尉大尹,径往蔡太师府中。
门首伺候报复多时,太师叫唤入来书院中相见。
起居茶汤已毕,太师曰:“这公事有些下落么?”太尉道:“这贼已有主名了。
却是干碍太师面皮,不敢擅去捉他。
”太师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却如何护短得?”
太尉道:“太师便不护短,未免吃个小小惊恐。
”太师道:“你且说是谁?直恁地碍难!”太尉道:“乞屏去从人,方敢胡言。
”
太师即时将从人赶开。
太尉便开了文匣,将坐簿呈上与太师检看过了,便道:“此事须太师爷自家主裁,却不干外人之事。
”
太师连声道:“怪哉!怪哉!”太尉道:“此系紧要公务,休得见怪下官。
”太师道:“不是怪你,却是怪这只靴来历不明。
”
太尉道:“簿上明写着府中张干办定做,并非谎言。
”太师道:
“此靴虽是张千定造,交纳过了,与他无涉。
说起来,我府中冠服衣靴履袜等件,各自派一个养娘分掌。
或是府中处制造的,或是往来馈送,一出一入的,一一开载明白,逐月缴清报数,并不紊乱。
待我吊查底簿,便见明白。
”即便着人去查那一个管靴的养娘,唤他出来。
当下将养娘唤至,手中执着一本簿子。
太师问道:“这是我府中的靴儿,如何得到他人手中?即便查来。
”当下养娘逐一查检,看得这靴是去年三月中,自着人制造的,到府不多几时,却有一个门生,叫做杨时,便是龟山先生,与太师极相厚的,升了近京一个知县,前来拜别。
因他是道学先生,衣敝履穿,不甚齐整。
太师命取圆领一袭、银带一围、京靴一双、川扇四柄,送他作嗄程。
这靴正是太师送与杨知县的。
果然前件开写明白。
太师即便与太尉、大尹看了。
二人谢罪道:“恁地又不干太师府中之事!适间言语冲撞,只因公事相逼,万望太师海涵!”太师笑道:
“这是你们分内的事,职守当然,也怪你不得。
只是杨龟山如何肯恁地做作?其中还有缘故。
如今他任所去此不远,我潜地唤他来问个分晓。
你二人且去,休说与人知道。
”二人领命,作别回府不提。
太师即差干办火速去取杨知县来。
往返两日,便到京中,到太师跟前。
茶汤已毕,太师道:“知县为民父母,却恁地这般做作!这是弥天之罪。
”将上项事一一说过。
杨知县欠身禀道:“师相在上。
某去年承师相厚恩,未及出京,在邸中忽患眼痛。
左右传说,此间有个清源庙道二郎神,极是肸蚃有灵,便许下愿心,待眼痛痊安,即往拈香答礼。
后来好了,到庙中烧香。
却见二郎神冠服件件齐整,只脚下乌靴绽了,不甚相称,下官即将这靴舍与二郎神供养去讫。
只此是真实语。
知县生平不欺暗室,既读孔孟之书,怎敢行盗跖之事。
望太师详察。
”太师从来晓得杨龟山是个大儒,怎肯胡作。
听了这篇言语,便道:“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