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卷 女秀才移花接木(5/5)
儿。
”又有的说:
“参将有个女儿,就是那个舍人。
”弄得魏撰之满肚疑心,胡猜乱想。
见说闻舍人已回,所以亟亟来拜,要问明白。
闻小姐照旧时家数接了进来,寒温已毕。
撰之急问道:“仁兄,令姊之说如何?小弟特为此赶回来的。
”小姐道:“包管兄有一位好夫人便了。
”撰之道:“小弟叫人宅上打听,其言不一,何也?”小姐道:“兄不必疑,玉闹妆已在一个人处,待小弟再略调停,准备迎娶便了。
”撰之道:“依兄这等说,不像是令姐了。
”小姐道:“杜子中尽知端的,兄去问他就明白。
”撰之道:“兄何不就明说了?又要小弟去问。
”小姐道:“中多委曲,小弟不好说得,非子中不能详言。
”说得魏撰之愈加疑心。
他正要去拜杜子中,就急忙起身来到杜子中家里,不及说别样说话,忙问闻俊卿所言之事。
杜子中把京中同遇,识破了他是女身,已成夫妇,始末根由,说了一遍。
魏撰之惊得木呆,道:“前日也有人如此说,我却不信。
谁晓得闻俊卿果是女身?这分明是我的姻缘,平日错过了。
”子中道:“怎见得是兄的?”撰之述当初拾箭时节,就把玉闹妆为定的说话,子中道:“箭本小弟所拾,原系他向天暗卜的。
只是小弟当时不知其故,不曾与兄取得此箭在手,今仍归小弟,原是天意。
兄前日只认是好令姐,原未尝属意他自身。
这个不必追悔,兄只管闹妆之约不脱空罢了。
”撰之道:“符已去矣,怎么还说不脱空?难道真还有个令姐?”子中又把闻小姐途中所遇景家之事说了一遍,道:“其女才貌非常,那日一时难推,就把兄的闹妆权定在彼。
而今想起来,这就有个定数在里边了。
岂不是兄的姻缘么?”撰之道:“怪不得闻俊卿道:‘自己不好说’,原来有许多委曲。
只是一件,虽是闻俊卿已定下在彼,他家又不曾晓得明白,小弟难以自媒,何由得成?”子中道:
“小弟与闻氏虽已成夫妇,还未曾见过岳翁。
打点就是今日迎娶,少不得还借一个媒妁。
而今就烦兄与小弟做一做,小弟成礼之后,代相恭敬,也只在小弟身上撮合就是了。
”撰之大笑道:“当得,当得。
只可笑小弟一向在睡梦中,又被兄占了头筹,而今不使小弟脱空,也还算是好了。
既是这等,小弟先到闻宅去道意,兄可随后就来。
”
魏撰之讨大衣服来换了,竟抬到闻家。
此时闻小姐已改了女妆,不出来了。
闻参将自己出来接着,魏撰之述了杜子中之言,闻参将道:“小女娇痴慕学,得承高贤不弃,今幸结此良缘,蒹葭倚玉,惶恐,惶恐。
”闻参将已见女儿说过门,诸色准备停当。
门上报说:“杜爷来迎亲了。
”鼓乐喧天,杜子中穿了大红衣服,抬将进门。
真是少年郎君,人人称羡。
走到堂中,站了位次,拜见了闻参将,请出小姐来,又一同行礼。
谢了魏撰之,启轿而行。
迎至家里,拜告天地,见了祠堂,杜子中与闻小姐正是新亲旧朋友,喜喜欢欢,一桩事完了。
只是魏撰之有些眼热,心里道:“一样的同窗朋友,偏是他两个成双。
平时杜子中分外相爱,常恨不将男作女,好做夫妻,谁知今日竟遂其志,也是一段奇话。
只所许我的事,未知果是如何?”次日,就到子中家里贺喜,随问其事。
子中道:
“昨晚弟妇就和小弟计较,今日专为此要同到成都去。
弟妇誓欲以此报兄,全其口信,必得佳音,方回来报。
”撰之道:
“多感,多感。
一样的同窗,也该记念着我的冷静。
但未知其人果是如何?”子中走进去,取出景小姐前日和韵之诗与撰之看了,撰之道:“果得此女,小弟便可以不妒兄矣。
”子中道:
“弟妇赞之不容口,大略不负所举。
”撰之道:“这件事做成,真愈出愈奇了,小弟在家颙望。
”俱大笑而别。
杜子中把这些说话与闻小姐说了,闻小姐道:“他盼望久了的,也怪他不得。
只索作急成都去,周全了这事。
”
小姐仍旧带了闻龙夫妻跟随,同杜子中到成都来。
认着前日饭店,歇在里头了。
杜子中叫闻龙拿了帖径去拜富员外,员外见说是新进士来拜,不知是甚么缘故,吃了一惊,慌忙迎接进去,坐下了,道:“不知为何大人贵足赐踹贱地?”子中道:“学生在此经过,闻知有位景小姐,是老丈令甥,才貌出众。
有一敝友,也叨过甲第了,欲求为夫人,故此特来奉访。
”员外道:“老汉有个甥女,他自要择配,前日看上了一个进京的闻舍人,已纳下聘物,大人见教迟了。
”子中道:
“那闻舍人也是敝友,学生已知他另有所就,不来娶令甥了,所以敢来作伐。
”员外道:“闻舍人也是读书君子,既已留下信物,两心相许,怎误得人家儿女?舍甥女也毕竟要等他的回信。
”子中将出前日景小姐的诗笺来,道:“老丈试看此纸,不是令甥写与闻舍人的么?因为闻舍人无意来娶了,故把与学生做执照,来为敝友求令甥。
即此是闻舍人的回信了。
”员外接过来看,认得是甥女之笔,沉吟道:“前日闻舍人也曾说道聘过了,不信其言,逼他应成的。
原来当真有这话,老汉且与甥女商量一商量,来回复大人。
”
员外别了,进去了一会,出来道:“适间甥女见说,甚是不快。
他也说得是:‘就是闻舍人负了心,是必等他亲身见一面,还了他玉闹妆。
以为诀别,方可别议姻亲。
’”子中笑道:
“不敢欺老丈说,那玉闹妆也即是敝友魏撰之的聘物,非是闻舍人的。
闻舍人因为自己已有姻亲,不好回得,乃为敝友转定下了。
是当日埋伏机关,非今日无因至前也。
”员外道:
“大人虽如此说,甥女岂肯心休,必得闻舍人自来说明,方好处分。
”子中道:“闻舍人不能复来,有拙荆在此。
可以进去一会令甥,等他与令甥说这些备细,令甥必当见信。
”员外道:
“有尊夫人在此,正好与甥女面会一会。
有言可以尽吐,省得传消递息。
最妙,最妙。
”
就叫前日老姥来接杜夫人,老姥一见闻小姐举止形容,有些面善,只是改妆过了,一时想不出。
一路想着,只管迟疑,接到间壁。
里边景小姐出来相迎,各叫了万福。
闻小姐对景小姐道:“认得闻舍人否?”景小姐见模样厮像,还只道或是舍人的姊妹,答道:“夫人与闻舍人何亲?”闻小姐道:“小姐恁等识人,难道这样眼钝?前日到此,过蒙见爱的舍人,即妾身是也。
”景小姐吃了一惊,仔细一认,果然一毫不差。
连老姥也在旁拍手道:“是呀,是呀。
我方才道面庞熟得紧,那知就是前日的舍人。
”景小姐道:“请问夫人前日为何这般打扮?”闻小姐道:“老父有难,进京辩冤,故乔妆作男,以便行路。
所以前日过蒙见爱,再三不肯应承者,正为此也。
后来见难推却,又不敢实说真情,所以代友人纳聘,以待后来说明。
今纳聘之人,已登黄甲,年纪也与小姐相当,故此愚夫妇特来奉求,与小姐了此一段姻亲,报答前日厚情耳。
”景小姐见说,半晌做声不得。
老姥在旁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那位老爷姓甚名谁?夫人如何也叫他是友人?”闻小姐道:
“幼年时节曾共学堂,后来同在庠中,与我家相公,三人年貌多相似,是异姓骨肉。
知他未有亲事,所以前日就有心替他结下了。
这人姓魏,好一表人物,就是我相公同年,也不辱没了小姐。
小姐一去,也就做夫人了。
”
景小姐听了这一篇说话,晓得是少年进士,有甚么不喜欢?叫老姥陪住了闻小姐,背地去把这些说话备细告诉员外。
员外见说许个进士。
岂有不撺掇之理,真个是一让一个肯,回复了闻小姐。
转说与杜子中,一言已定。
富员外设起酒来谢谋,外边款待杜子中,内里景小姐作主,款待杜夫人。
两个小姐,说得甚是投机,尽欢而散。
约定了回来,先教魏撰之纳币,拣个吉日,迎娶回家。
花烛之夕,见了模样,如获天人。
因说起闻小姐闹妆纳聘之事,撰之道:“那聘物原是我的。
”景小姐问:“如何却在他手里?”
魏撰之又把先时竹箭题字,杜子中拾得,掉在他手里,认做另有个姐姐,故把玉闹妆为聘的根由,说了一遍,齐笑道:
“彼此夙缘,颠颠倒倒,皆非偶然也。
”
明日,撰之取出竹箭来与景小姐看,景小姐道:“如今只该还他了。
”撰之就提笔写一柬与子中夫妻道:
既归玉环,返卿竹箭。
两段姻缘,各从其便。
一笑,一笑。
写罢,将竹箭封了,一同送去。
杜子中收了,与闻小姐拆开来看,方见八字之下,又有“蜚蛾记”三字。
问道:
“‘蜚蛾’怎么解?”闻小姐道:“此妾闺中之名也。
”子中道:
“魏撰之错认了令姊,就是此三字了。
若小生当时曾见此三字,这箭如何肯便与他!”闻小姐道:“他若没有这箭起这些因头,那里又绊得景家这头亲事来!”两人又笑一回,又题了一柬戏他道:
环为旧物,箭亦归宗。
两俱错认,各不落空。
一笑,一笑。
从此两家往来,如同亲兄弟姊妹一般。
两个甲科与闻参将辩白前事,世间情面那有不让缙绅的?逐件赃罪得以开释,只处得他革任回卫。
闻参将也不以为意了。
后边魏、杜两人俱为显官,闻、景二小姐各生子女,又结了婚姻,世交不绝。
这是蜀多才女,有如此奇奇怪怪的妙话。
卓文君成都当垆,黄崇嘏相府掌记,却又平平了。
诗曰:
世上夸称女丈夫,不闻巾帼竟为儒。
朝廷若也开科取,未必无人待贾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