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2/5)
妈道:“适来服了发散的药,正好睡在那里。
我与小娘子代言罢。
事体总在刚才所说了,更无别说。
”张六嫂道:“我原说偶然伤风,不是大病。
你们大娘,不肯相信,又要你来。
如今方见老身不是说谎的了。
”养娘道:
“既如此,告辞罢。
”便要起身。
刘妈妈道:“那有此理!话说忙了,茶也还没有吃,如何便去?”既邀到里边,又道:“我房里腌腌臜臜,到在新房里坐罢。
”引入房中,养娘举目看时,摆设得十分齐整。
刘妈妈又道:“你看我家诸事齐备,如何肯又改日子?就是做了亲,大官人到还要留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痊愈了,然后同房哩。
”养娘见她整备得停当,信以为实。
当下刘妈妈教丫鬟将出点心茶来摆上,又教慧娘同来相陪。
养娘心中想道:“我家珠姨是极标致的了,谁想这女娘也恁般出色!”吃了茶,作别出门。
临行,刘妈妈又再三嘱咐张六嫂,“是必来复我一声。
”
养娘同着张六嫂回到家中,将上项事说与生母。
孙寡妇听了,心中倒没有主意,想到:“欲待允了,恐怕女婿真个病重,变出些不好来,害了女儿;将欲不允,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误了吉期。
”疑惑不定,乃对张六嫂道:“大嫂,待我酌量定了,明早来取回信罢。
”张六嫂道:“正是,大娘从容计较计较,老身明早来也。
”说罢自去。
且说孙寡妇与儿子玉郎商议:“这事怎生计较?”玉郎道:“看起来还是病重,故不要养娘相见。
如今必要回他另择日子,他家也没奈何,只得罢休。
但是空费他这番东西,见得我家没有情义。
倘后来病好相见之间,觉道没趣。
若依了他们时,又恐果然有变,那时进退两难,懊悔却便迟了。
依着孩儿,有个两全之策在此,不知母亲可听?”孙寡妇道:“你且说是甚两全之策?”玉郎道:
“明早教张六嫂去说,日子便依着他家,妆奁一毫不带。
且喜过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
等待病好,连妆奁送去。
是恁亲,纵有变故,也不受他们笼络,这却不是两全其美。
”孙寡妇道;
“你真是个孩子家见识!他们一时假意应承娶去,过了三朝,不肯放回,却怎么处?”玉郎道:“如此怎好?”孙寡妇又想了想道:“除非明日教张六嫂依此去说,临期教姐姐闪过一边,把你假扮了送去。
皮箱内原带一副道袍鞋袜。
预防到三朝,容你回来,不消说起。
倘若不容,且住在那里,看个下落。
倘有三长两短,你取出道袍穿了,竟自走回,那个扯得你住!”
玉郎道:“别事便可,这事却使不得!后来被人晓得,教孩儿怎生做人?”孙寡妇见儿子推却,心中大怒道:“纵别人晓得,不过是耍笑之事,有甚大害!”玉郎平时孝顺,见母亲发怒,连忙道:“待孩儿去便了。
只不会梳头,却怎么好?”孙寡妇道:“我教养娘伏待你去便了。
”计较已定,次早张六嫂来讨回音,孙寡妇与她说如此如此,恁般恁般。
“若依得,便娶过去。
依不得,便另择日罢。
”张六嫂复了刘家,一一如命。
你道他为何就肯了?只因刘璞病势愈重,恐防不妥,单要哄媳妇到了家里,便是买卖了。
故此将错就错,更不争长竞短。
那知孙寡妇已先参透机关,将个假货送来。
刘妈妈反做了:
周郎妙计高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休烦絮。
到了吉期,孙寡妇把玉郎妆扮起来,果然与女儿无二,连自己也认不出真假。
又教习些女人礼数。
诸色好了,只有两件难以遮掩,恐怕露出事来。
那两件?第一件是足与女子不同。
那女子的尖尖趫趫,凤头一对,露在湘裙之下,莲步轻移,如花枝招展一般。
玉郎是个男子汉,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
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教他缓行细步,终是有些蹊跷。
这也还在下边,无人来揭起裙儿观看,还隐藏得过。
第二件是耳上环儿。
此乃女平常日时所戴,爱轻巧的,也少不得戴对丁香儿,那极贫小户人家,没有金的银的,就是铜锡的,也要买对儿戴着。
今日玉郎扮做新人,满头珠翠;若耳上没有环儿,可成模样么?他左耳还有个环眼,乃是幼时恐防难养芽过的,那右耳却没眼儿,怎生戴得?孙寡妇左思右想,想出一个计策来。
你道是甚计策?他教养娘讨个小小膏药,贴在右耳。
若问时,只说环眼生着疳疮,戴不得环子。
露出左耳上眼儿掩饰。
打点停当。
将珠姨藏过一间房里,专候迎亲人来。
到了黄昏时后,只听得鼓乐喧天,迎亲轿子已到门首。
张六嫂先入来,看见新人打扮得如花神一般,好不欢喜。
眼前不见玉郎,问道:“小官人怎地不见?”孙寡妇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睡在那里,起来不得。
”那婆子不知就里,不来再问。
孙寡妇将酒饭犒赏了来人,宾相念起诗赋,请新人上轿。
玉郎兜上方巾,向母亲作别。
孙寡妇一路假哭,送出门来。
上了轿子,教养娘跟着,随身只有一只皮箱,更无一毫妆奁。
孙寡妇又叮嘱张六嫂道:“与你说过,三朝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张六嫂连声答应道:“这个自然!”
不提孙寡妇。
且说迎亲的,一路笙箫聒耳,灯烛辉煌,到了刘家门首,宾相进来说道:“新人将已出轿,没新郎迎接,难道教她独自拜堂不成?”刘公道:“这却怎好?不要拜罢!”
刘妈妈道:“我自有道理。
教女儿陪拜便了。
”既令慧娘出来相迎。
宾相念了阑门诗赋,请新人出了轿子。
养娘和张六嫂两边扶着。
慧娘相迎,进了中堂,先拜了天地,次及公姑亲戚,双双却是两个女人同拜。
随从人没一个不掩口而笑。
都相见过了,然后姑嫂对拜。
刘妈妈道:“如今到房中去与孩儿冲喜。
”乐人吹打,引新人进房,来到卧床边,刘妈妈揭起帐子,叫道:“我的儿,今日娶你媳妇来家冲喜,你须挣扎精神则个。
”连叫三四次,并不则声。
刘公将灯照时,只见头儿歪在半边,昏迷去了。
原来刘璞病得身子虚弱,被鼓乐一震,故此迷昏。
当下老夫妻手忙脚乱,掐住人中,即教取过热汤,灌了几口,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苏醒。
刘妈妈教刘公看着儿子,自己引新人进房中去。
揭起方巾,打一看时,美丽如画。
亲戚无不喝采。
只有刘妈妈心中反觉苦楚。
她想:“媳妇凭般美貌,与儿子正是一对儿。
若得双双奉待老夫妻的暮年,也不枉一生辛苦。
谁想他没福,临做亲却染此大病,十分中倒有九分不妙。
倘有一差两误,媳妇少不得归于别人,岂不目前空喜!”
不提刘妈妈心中之事。
且说玉郎也举目看时,许多亲戚中,只有姑娘生得风流标致。
想道:“好个女子,我孙润可惜已定了妻子。
若早知此女凭般出色,一定要求她为妇。
”这里玉郎方在赞羡,谁知慧娘心中也想道:“一向张六嫂说她标致,我还未信,不想话不虚传。
只可惜哥哥没福受用,今夜教她孤眠独宿。
若我丈夫像得她这样美貌,便称我的生平了。
只怕不能够哩!”不提二人彼此欣羡。
刘妈妈请众亲戚赴过花红筵席,各自分头歇息。
宾相乐人,俱已打发去了。
张六嫂没有睡处,也自归家。
玉郎在房,养娘与他卸了首饰,秉烛而坐,不敢便寝。
刘妈妈与刘公商议道:“媳妇初到,如何教她独宿。
可教女儿去陪伴。
”刘公道:“只怕不稳便。
由她自睡罢。
”刘妈妈不听,对慧娘道:“你今夜陪伴嫂嫂在新房中去睡,省得她怕冷静。
”慧娘正爱着嫂嫂,见说教她相伴,恰中其意。
刘妈妈引慧娘到新房中道:“娘子,只因你官人有些小恙,不能同房,特令小女来同睡。
”玉郎恐露出马脚,回道:
“奴家自来最怕生人,倒不消得伴罢。
”刘妈妈道:“呀!你们姑嫂年纪相仿,即如姊妹一般,正好相处,怕怎的!你若嫌不稳时,各自盖着条被儿,便不妨了。
”对慧娘道:“你去收拾了被窝过来。
”慧娘答应而去。
玉郎此时,又惊又喜。
喜的是心中正爱着姑娘标致,不想天与其便,刘妈妈今来陪卧,这事便有几分了;惊的恐她不允,一时叫喊起来,反坏了自己之事。
又想道:“此番错过,后会难逢!看这姑娘年纪已在当时,情窦料也开了。
须用工缓缓撩拨热了,不怕不上我钩。
”
心中正想,慧娘教丫鬟拿了被儿同进房来,放在床上,刘妈妈起身,同丫鬟自去。
慧娘将房门闭上,走到玉郎身边,笑容可掬,乃道:“嫂嫂,适来见你一些东西不吃,莫不饿了?”
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