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卷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5/5)
魂张员外家来,也要他同赏。
张员外现在失了五万贯财物,那里肯出赏钱?众人道:“员外休得为小失大。
捕得着时,好一注大赃追还你。
府尹相公也替你出赏,钱大王也注了一千贯,你却不肯时,大尹知道,却不好看相。
”张员外说不过了,另写个赏单,勉强写足了五百贯。
马观察将去府前张挂,一面与王殿直约会,分路缉查。
那时府前看榜的人山人海,宋四公也看了榜,去寻赵正来商议,赵正道:“可奈王遵、马翰,日前无怨,定要加添赏钱,缉获我们。
又可奈张员外悭吝,别的都出一千贯,偏你只出五百贯,把我们看得恁贱!我们如何去蒿恼他一番,才出得气。
”宋四公也怪前番王七殿直领人来拿他,又怪马观察当官禀出赵正是他徒弟。
当下两人你商我量,定下一条计策,齐声道:“妙哉!”赵正便将钱大王府中这条暗花盘龙羊脂白丽带递与宋四公,四公将禁魂张员外家金珠一包就中检出几件有名的宝物,递与赵正,两下分别各自去行事。
且说宋四公才转身,正遇着向日张员外门首捉笊篱的哥哥,一把扯出顺天新郑门,直到侯兴家里歇脚。
便道:“我今日有用你之处。
”那捉笊篱的便道:“恩人有何差使?并不敢违。
”宋四公道:“作成你趁一千贯钱养家则个。
”那捉笊篱的倒吃一惊,叫道:“罪过!小人没福消受。
”宋四公道:“你只依我,自有好处。
”取出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教侯兴扮作内官模样,“把这条带去禁魂张员外解库里去解钱。
这带是无价之宝,只要解他三百贯,却对能说:‘三日便来取赎,若不赎时,再加绝二百贯。
你且放在铺内,慢些子收藏则个。
’”侯兴依计去了。
张员外是贪财之人,见了这带,有些利息,不问来由,当去三百贯足钱。
侯兴取钱回复宋四公,宋四公却教捉笊篱的到钱大王门上揭榜出首。
钱大王听说获得真赃,便唤捉笊篱的面审。
捉笊篱的说道:“小的去解库中当钱,正遇那主管,将白玉带卖与北边一个客人,索价一千五百两。
有人说是大王府里来的,故此小的出首。
”钱大王差下百十名军校,教捉笊篱的做眼,飞也似跑到禁魂张员外家,不由分说,到解库中一搜,搜出了这条暗花盘龙羊脂玉带。
张员外走出来分辩时,这些个众军校那里来管你三七二十一,一条索子扣头,和解库中两个主管,都拿来见钱大王。
钱大王见了这条带,明是真赃,首人不虚,便写个钧帖,付与捉笊篱的,库上支一千贯赏钱。
钱大王打轿,亲往开封府拜滕大尹,将玉带及张富一干人送去拷问。
大尹自己缉获不着,倒是钱大送来,好生惭愧,便骂道:“你前日到本府告失状,开载许多金珠宝贝。
我想你庶民之家,那得许多东西?”却原原放线做贼!
你实说这玉带甚人偷来的?”张富道:“小的祖遗物,并非做贼窝赃。
这条带是昨日申牌时分,一个内官拿来,解了三百贯钱去的。
”大尹道:“钱大王府里失了暗花盘龙羊脂白玉带,你岂不晓得?怎肯不审来历,当钱与他?如今这内官何在?明明是一派胡说!”喝教狱卒将张富和两个主管一齐用刑,都打得皮开肉绽,鲜身迸流。
张富受苦不过,情愿责限三日,要出去挨获当带之人。
三日获不着,甘心认罪。
滕大尹心上也有引起疑虑,只将两个主管监候,却差狱卒押着张富,准他立限三日回话。
张富眼泪汪汪,出了府门,到一个酒店里坐下,且请狱卒吃三杯。
方才举杯,只见外面踱个老儿入来,问道:“那一个是张员外?”张富低着头,不敢答应。
狱卒便问:“阁下是谁?要寻张员外则甚?”那老儿道:“老汉有个喜信要报他,特到他解库前,闻说有官事在府前,老汉跟寻至此。
”张富方才起身道:“在下便是张富,不审有何喜信见报?请就此坐讲。
”
那老儿捱着张员外身边坐下,问道:“员外土库中失物,曾缉知下落否?”张员外道:“在下不知。
”那老儿道:“老汉倒晓得三分,特来相报员外。
若不信时,老汉愿指引同去起赃。
见了真正赃物,老汉方敢领赏。
”张员外大喜道:“若起得这五万贯赃物,便赔偿钱大王,也还有余。
拼些上下使用,身上也得干净。
”便问道:“老丈既然的确,且说何名姓?”那老儿向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张员外大惊道:“怕没此事。
”老儿道:
“老汉情愿到府中出个首状,若起不出真脏,老汉自认罪。
”张员外大喜道:“且屈老丈同在此吃三杯,等大尹晚堂,一同去禀。
”当下四人饮酒半醉,恰好大尹升厅,张员外买张纸,教老儿写了首状,四人一齐进府出首。
滕大尹看了王保状词,却是说马观察、王殿直做贼,偷了张富家财,心中想道:“他两个积年捕贼,那有此事?”便问王保道:“你莫非挟仇陷害么?
有甚么证据?”王保老儿道:“小的在郑州经纪,见两个人把许多金珠在彼兑换,。
他说家里还藏得有,要换时再取来。
小的认得他是本府差来缉事的,他如何有许多宝物?心下疑惑。
今见张富失单,所开宝物相象,小的情愿跟同张富到彼搜寻。
如若没有,甘当认罪。
”滕大尹似信不信,便差李观察李顺,领着眼明手快的公人,一同王保、张富前去。
此时马观察马翰与王七殿直王遵,俱在各县挨缉两宗盗案未归。
众人先到王殿直家,发声喊,径奔入来。
王七殿直的老婆,抱着三岁的孩子,正在窗前吃枣糕,引着耍子。
见众人罗唣,吃了一惊,正不知甚么缘故。
恐怕吓坏了孩子,把袖帽子掩了耳朵,把着时房。
众人随着脚跟儿走,围住婆娘问道:“张员外家赃物,藏在那里?”婆娘只光着眼,不知那里说起。
众人见婆娘不言不语,一齐掀箱倾笼,搜寻了一回。
虽有几件银钗饰和些衣服,并没赃证。
李观察却待埋怨王保,只见王保低着头,向床底下钻去,在贴壁床脚下解下一个包儿,笑嘻嘻的捧将出来。
众人打开看时,却是八宝嵌花金杯一对,金镶玳瑁杯十只,北珠念珠一串。
张员外认得是土库中东西,还痛起来,放声大哭。
连婆娘也不知这物事那里来的,慌做一堆,开了口合不得,垂下手抬不起。
众人不同分说,将一条索子扣了婆娘的颈。
婆娘哭哭啼啼,将孩子寄在邻家,只得随着众人走路。
众人再到马观察家,混乱一场。
又是王保点点搠搠,在屋檐瓦棂内搜出珍珠一包,嵌宝金钏等物,张员外也都认得。
两家妻小都带到府前。
滕大尹兀自坐在厅上,专等回话。
见众人蜂拥进来,阶下列着许多赃物,说是床脚上、瓦棂内搜出,现有张富识认是真。
滕大尹大惊道:
“常闻得捉贼的就做贼,不想王遵、马翰真个做下这般勾当!”
喝教将两家妻小监候,立限速拿正贼,所获赃物暂寄库。
首人在外听候,待赃物明白,照额领赏。
张富磕头禀道:“小人是有碗饭吃的人家,钱大王府中玉带跟由,小人委实不知。
今小的家中被盗赃物,既有的据,小人认了诲气,情愿将来赔偿钱府。
望相公方便,释放小人和那两个主管,万代阴德。
”
滕大尹情知张富冤枉,许他召保在外。
王保跟张员外到家,要了他五百贯赏钱去了。
原来王保就是王秀,浑名“病猫儿”,他走得楼阁没赛。
宋四公定下计策,故意将禁魂张中外土库中赃物,预教王秀潜地埋藏两家床头屋檐等处,却教他改名王保,出首起赃,官府那里知道?
却说王遵、马翰正在各府缉获公事,闻得妻小吃了官司,急忙回来见滕大尹。
滕大尹不由分说,用起刑法,打得稀烂,要他招承张富赃物,二人那肯招认?大尹教监中放出两家的老婆来,都面面相觑,没处分辩,连大尹也委决不下,都发监候。
次日又拘张富到官,劝他且将己财赔了钱大王府中失物,待从容退赃还你。
张富被官府逼勒不过,只得承认了。
归家思想,又恼又闷,又不舍得家财,在土库中自缢而死。
可惜有名的禁魂张员外,只为“悭吝”二字,惹出大祸,连性命都丧了。
那王七殿直王遵、马观察马翰,后来俱死于狱中。
这一班贼盗,公然在东京做歹事,饮美酒,宿名娼,没有奈何得他。
那时节东京扰乱,家家户户不得太平。
直待包龙图相公做了府尹,这一班贼盗,方才惧怕,各散去讫,地方始得宁静。
有诗为证,诗云:
只因贪吝惹非殃,引到东京盗贼狂。
亏杀龙图包大尹,始知官好自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