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卷 才错占凤凰俦(3/5)
打扮。
钱青贴里贴外都换了时新华丽衣服,行动香风拂拂,比前更觉标致:
分明荀令留香去,疑是潘郎掷果回。
颜俊请尤辰到家,同钱青吃了早饭,小乙和安童跟随下船。
又遇了顺风,片帆直吹到洞庭西山。
天色已晚,舟中过宿。
次日早饭过后,约莫高赞起身,钱青全柬写颜俊名字拜贴,谦逊些,加个“晚”字,小乙捧贴,到高家门处投下。
说:
“尤大舍引颜宅小官人特来拜见。
”高家仆人认得小乙的,慌忙通报。
高赞传言快请。
假颜俊在前,尤辰在后,步入中堂。
高赞一眼看见那个小后生,人物轩昂,衣冠济楚,心中已自三分欢喜。
叙礼已毕,高赞看椅上坐。
钱青自谦幼辈,再三不肯。
只得东西昭穆坐下。
高赞肚里暗暗欢喜:“果然是个谦谦君子。
”坐定,先是尤辰开口,称谢前日相扰。
高翁答言“多慢”,接口就问道:
“此位就是令亲颜大官人?前日不曾问得贵表。
”钱青道:“年幼无表。
”尤辰代言:“舍亲表字伯雅。
伯仲之伯,雅俗之雅。
”
高赞道:“尊名尊字,俱称其实。
”钱青道:“不敢。
”高赞又问起家世。
钱青一一对答,出词吐气,十分温雅。
高赞想道:
“外才已是美了,不知他学问如何?且请先生和儿子出来相见,盘他一盘,便见有学无学。
”献茶二道,吩咐家人:“书馆中请先生和小舍出来见客。
”去不多时,只见五十多岁一个儒者,引着一个垂髫学生出来。
众人一齐起身作揖。
高赞一一通名:
“这位是小儿的业师,姓陈,见在府庠;这就是小儿高标。
”钱青看那学生,生得眉清目秀,十分俊雅。
心中想道:“此子如此,其姊可知。
颜兄好造化哩!”又献了一道茶,高赞便对先生道:“吴江是人才之地,见高识广,定然不同。
请问贵邑有三高祠,还是那三个?”钱青答言:“范蠡、张翰、陆龟蒙。
”
又问:“此三人何以见得他高处?”钱青一一分疏出来。
两个遂互相盘问了一回。
钱青见那先生学问平常,故意谈天说地,讲古论今,惊得先生一字俱无,连称道:“奇才,奇才!”把一个高赞就喜得手舞足蹈。
忙唤家人,悄悄吩咐备饭,要整齐些。
家人闻言,即时摆开桌子,排下五色果品。
高赞取杯箸安席。
钱青答敬谦让了一回,照前昭穆坐下。
三汤十菜,添案小吃,顷刻间摆满了桌子,真个咄嗟而办。
你道为何如此便当?原来高赞的妈妈金氏,最爱其女。
闻得媒人引颜小官人到来,也伏在遮堂北后张看。
看见一表人才,语言响亮,自家先中意,料高老必然同心,故此预先准备筵席。
一等吩咐,流水的就搬出来。
宾主共是五位。
酒后饭,饭后酒,直吃到红日衔山。
钳青和尤辰起身告辞。
高赞心中甚不忍别,意欲攀留数日,钱青那里肯住。
高赞留了几次,只得放他起身。
钱青拜别了陈先生,口称承教,次与高公作谢道:“明日早行,不得再来告别!”高赞道:“仓卒怠慢,勿得见罪。
”小学生也作揖过了。
金氏已备下几色嗄程相送,无非是酒米鱼肉之类;
又有一封舟金。
高赞扯尤辰到背处,说道:“颜小官人才貌,更无他说。
若得少梅居间成就,万分之幸。
”尤辰道:“小子领命。
”高赞直送上船,方才分别。
当夜夫妻两口,说了颜小官人一夜。
正是:
不须玉杵千金聘,已许红绳两足缠。
再说钱青和尤辰,次日开船,风水不顺,直到更深方才抵家。
颜俊兀自秉烛夜坐,专听好音。
二人叩门而入,备述昨朝之事。
颜俊见亲事已成,不胜之喜,忙忙的就本月中择个吉日行聘。
果然把那二十两借契送还了尤辰,以为谢礼。
就择了十二月初三日成亲。
高赞得意了女婿,况且妆奁久已完备,并不推阻。
日往月来,不觉十一月下旬,吉期将近。
原来江南地方娶亲,不行古时亲迎之礼,都是女亲家和阿舅自送上门。
女亲家谓之“送娘”,阿舅谓之“抱嫁”。
高赞为选中了乘龙佳婿,到处夸扬,今日定要女婿上门亲迎,准备大开筵宴,遍请远近亲邻吃喜酒。
先遣人对尤辰说知,尤辰吃了一惊,忙来对颜俊说了。
颜俊道:“这番亲迎,少不得我自去走遭。
”尤辰跌足道:“前日女婿上门,他举家都看个饱,行乐图也画得出在那里。
今番又换了一个面貌,教做媒的如何措辞?好事定然中变!连累小子必然受辱!”颜俊听说,反抱怨起媒人来道:“当初我原说过来,该是我姻缘,自然成就。
若第一次上门时,自家去了,那见得今日进退两难!都是你捉弄我,故意说得高老十分古怪,不要我去,教钱家表弟替了。
谁知高老甚是好情,一说就成,并不作难。
这是我命中注定,该做他家的女婿,岂因见了钱表弟方才肯成!况且他家已受聘礼,他的女儿就是我的人了,敢道个不字么?你看我今番自去,他怎生发付我?难道赖我的亲事不成?”尤辰摇着头道:“成不得。
人也还在他家,你狠到那里去?若不肯把人送上轿,你也没奈何他。
”颜俊道:“多带些从人去,肯便肯,不肯时打进去,抢将回来。
便告到官司,有生辰吉贴为证。
只是赖婚的不是,我并没差处。
”尤辰道:“大官人休说满话!常言道:
‘恶龙不斗地头蛇。
’你的从人虽多,怎比得坐地的,有增无减。
万一弄出事来,缠到官司,那老儿诉说求亲的是一个,娶亲的又是一个,官府免不得唤媒人诘问。
刑罚之下,小子只得实说。
连钱大官人前程干系,不是耍处。
”颜俊想了一想道:
“既如此,索性不去了。
劳你明日去回他一声,只说前日已曾会过了,敝县没有亲迎的常规,还是从俗送亲罢。
”尤辰道:
“一发成不得。
高老因看上了佳婿,到处夸其才貌,那些亲邻专等亲迎之时,都要来厮认。
这是断然要去的。
”颜俊道:
“如此,怎么好?”尤辰道:“依小子愚见,更无别策。
只得再央令表弟钱大官人走遭。
索性哄他到底。
哄得新人进门,你就靠家大了,不怕他又夺了去。
结婚之后,纵然有话,也不怕他了。
”颜俊顿了一顿,只道:“话倒有理,只是我的亲事,倒作成别人去风光。
央及他时,还有许多作难哩。
”尤辰道:
“事到其间,不得不如此了。
风光只在一时,怎及得大官人终身受用?”
颜俊又喜又恼,当下别了尤辰,回到书房,对钱青说道:
“贤弟,又要相烦一事。
”钱青道:“不知兄又有何事?”颜俊道:“出月初三,是愚兄毕姻之期。
初二日就要去亲迎。
原要劳贤弟一行,方才妥当。
”钱青道:“前日代劳,不过泛然之事,今番亲迎是个大礼,岂是小弟代得的!这个断然不可。
”
颜俊道:“贤弟所言虽当,但因初番会面,他家已认得了,如此忽换我去,必然疑心,此事恐有变卦。
不但亲事不成,只恐还要成讼,那时连贤弟也有干系,却不是为小妨大,把一天好事自家弄坏了?若得贤弟亲迎回来,成就之后,不怕他闲言闲语。
这是个权宜之术。
贤弟须知:塔尖上功德,休得固辞。
”钱青见他说得情辞恳切,只索依允。
颜俊又唤过吹手及一应接亲人从,都吩咐了说话,不许漏泄风声。
取得亲回,都有重赏。
众人谁敢不依。
到了初二日侵晨,尤辰便到颜家相帮,安排亲迎礼物,及上门各项赏赐,都封停当。
其钱青所用,及儒巾圆领丝绦皂靴,并皆齐备。
又分派各船食用;大船二只,一只坐亲人,一只媒人共新郎同坐;中船四只,散载众人;小船四只,一者护送,二者以备杂差。
十余只船,筛锣掌号,一齐开出湖去。
一路流星炮杖,好不兴头。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