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赫监生魂丧非空庵(4/5)
商议。
”静真听说,吃这一惊,却也不小!
说道:“蒯匠昨日也在这里做生活,如何今日便引人来?却又知处恁般详细。
必定是我庵中有人走漏消息,这奴狗方才去报新闻。
不然,何由晓得我们的隐事。
”那女童在旁闻得,懊悔昨日失言,好生惊惶,东院女童道:“蒯匠有心,想非一日了。
前日便悄悄直到我家厨下来听消耗,被我们发作出门。
但不知那个泄漏的?”空照道:“这事且慢理论。
只是如今却怎么处?”静真道:“更无别法,只有一个走字。
”空照道:“门前有人把守。
”静真道:“且看后门。
”先教香公打探,回说并无一人。
空照大喜,一面教香公把外边门户一路关锁,自己到房中取了些银两,其余尽皆弃下。
连香公共是七人,一齐出了后门,也把锁儿锁了。
空照道:“如今走在那里去躲好?”
静真道:“大路上走,必然被人遇见,须从僻路而去。
往极东庵暂避。
此处人烟稀少,无人知觉,了缘与你我情分又好,料不推辞。
待事平定,再作区处。
”空照连声道是,不管地上高低,望着小径,落荒而走,投极乐庵躲避,不在话下。
且说陆氏同蒯三众人,在柏树下一齐着力,锄开面上土泥,露出石灰,都道是了。
那石灰经了水,并作一块,急切不能得碎。
弄了大一回,方才看见材盖。
陆氏便放声啼哭。
众人用铁锹垦去两边石灰,那材盖却不能开。
外边把门的等得心焦,都奔进来观看。
正见弄得不了不当,一齐上前相帮,掘将下去,把棺木弄清,提起斧头,砍开棺盖。
打开看时,不是男子,却是一个尼姑。
众人见了,都慌做一堆。
也不去细认,俱面面相觑,急把材盖掩好。
说话的,我且问你:赫大卿死未周年,虽然没有头发,夫妻之间,难道就认不出了?看官有所不知。
那赫大卿初出门时,红红白白,是个俊俏子弟,在庵中得了怯症,久卧床褥,死时只剩得一把枯骨。
就是引镜自照,也认不出当初本身了。
况且骤然见了个光头,怎的不认做尼姑?当下陆氏倒埋怨蒯三起来,道:“特地教你探听,怎么不问个的确,却来虚报?
如今弄这把戏,如何是好?”蒯三道:“昨天小尼明明说的,如何是虚报?”众人道:“见今是个尼姑了,还强辩到那里去!”
蒯三道:“莫不掘错了?再在那边垦下去看。
”内中有个老年亲戚道:“不可,不可!律上说,开棺见尸者斩。
况发掘坟墓,也该是个斩罪。
目今我们已先犯着了,倘再掘起一个尼姑,倒去顶两个斩罪不成?不如快去告官,拘昨日说的小尼来问,方才扯个两平。
若被尼姑先告,倒是老大利害。
”众人齐声道是,急忙引着陆氏就走。
那老者又道:“不好了!这些尼姑,不是去叫地方,一定先去告状了,快走,快走!”吓得众人一个个心下慌张,恨不能脱离了此处,教陆氏上了轿子,飞也似乱跑,望新淦县前来禀官。
进得城时,亲戚们就躲去了一半。
正是话分两头,却是陆氏带来人众内,有个雇工人,叫做毛泼皮,只道棺中还有甚东西,闪在一边,让众人去后,揭开材盖,掀起衣服,上下一翻,更无别物。
也是数合当然,不知怎地一扯,那裤子直褪下来,露出那件话儿。
毛泼皮看了笑道:“原来不是尼姑,却是和尚。
”依旧将材盖好,走出来四处张望。
见没有人,就踅到一个房里,正是空照的净室。
只拣细软取了几件,揣在怀里,离了非空庵,急急追到县前。
正值知县相公在外拜客。
陆氏和众人在那里伺候。
毛泼皮上前道:“不要着忙,我放不下,又转去相看。
虽不是大官人,却也不是尼姑,倒是个和尚。
”众人都欢喜道:“如此还好!只不知这和尚,是甚寺里,却被那尼姑谋死?”你道天下有恁般巧事!正说间,旁边走出一个老和尚来,问道:“有甚和尚谋死在那个尼姑庵里?怎么一个模样?”众人道:“是城外非空庵东院,一个长长的黄瘦小和尚,像死不多时哩。
”老和尚见说,便道:“如此说来,一定是我的徒弟了。
”众人问道:“你徒弟如何却死在那里?”老和尚道:“老僧是无法寺住持觉圆,有个徒弟叫做去非,今年二十六岁,专一不学长俊,老僧管他不下。
自今八月间出去,至今不见回来。
他的父母又极护短,不说儿子不学好,反告小僧谋死。
今日在此候审。
若得死的果然是他,也出脱了老僧。
”毛泼皮道:“老师父,你若肯请我,引你去看如何?”老和尚道:“若得如此,可知好么!”
正待走动,只见一个老儿,同着一个婆子,赶上来,把老和尚接连两个巴掌,骂道:“你这贼秃!把我儿子谋死在那里?”老和尚道:“你儿子与非空庵尼姑串好,不知怎样死了,埋在他后园。
”指着毛泼皮道:“这位便是证见。
”扯着他便走。
那老儿同婆子一齐跟来,直到非空庵。
那时庵傍人家尽皆晓得,若老若幼,俱来观看。
毛泼皮引着老和尚,直至里边。
只见一间房里,有人叫响。
毛泼皮推门进去看时,却是一个将死的老尼姑,睡在床上叫喊:“肚里饿了,如何将饭来我吃?”
毛泼皮也不管他,依旧把门拽上了。
同老和尚到后园柏树下,扯开材盖。
那婆子同老儿擦磨老眼仔细看,依稀有些相像,便放声大哭。
看的人都拥做一堆,问起根由,毛泼皮指手划脚,剖说那事。
老和尚见他认了,只要出脱自己,不管真假,一把扯道:“去,去,去,你儿子有了,快去禀官,拿尼姑去审问明白,再哭未迟。
”那老只得住了,把材盖好,离了非空庵,飞奔进城。
到县前时,恰好知县相公方回。
那拘老和尚的差人,不见了原被告,四处寻觅,奔了个满头汗。
赫家众人见毛泼皮老和尚到了,都来问道:“可真是你徒弟么?”老和尚道:“千真万真!”众人道:“既如此,并做一事,进去禀罢。
”差人带一干人齐到里边跪下。
倒先是赫家人上去禀说家主不见缘由,并见蒯匠丝绦,及庵中小尼所说,开棺却是和尚尸首,前后事一一细禀。
然后老和尚上前禀说,是他徒弟,三月前蓦然出去,不想死在尼姑庵里,被伊父母许告。
“今日已见明白,与小僧无干,望乞超豁。
”知县相公向那老儿道:“果是你的儿子么?不要错了。
”
老儿禀道:“正是小人的儿子,怎么得错!”知县相公即差四个公差到庵中拿尼姑赴审。
差人领了言语,飞也似赶到庵里,只见看的人,便拥进拥出,那见尼姑的影儿。
直寻到一间房里,单单一个老尼在床将死快了。
内中有一个道:“或者躲在西院。
”急到西院门口,见门闭着。
敲了一回,无人答应。
公差心中焦躁,俱从后园墙上爬将过去。
见前后门户,尽皆落锁。
一路打开搜着,并不见个人迹。
差人各溜过几件细软东西,到拿地方同去回官。
知县相公在堂等候,差人禀道:“非空庵尼姑都逃躲不知去向,拿地方在此回话。
”知县问道:“你可晓得尼姑躲在何处?”地方道:“这个小人们那里晓得!”知县喝道:“尼姑在地方上偷养和尚,谋死人命,这等不法勾当,都隐匿不报。
如今事露,却又纵容躲过,假推不知。
既如此,要地方何用?”
喝教拿下去打。
地方再三苦告,方才饶得。
限在三日内,谁要一干人犯。
召保在外,听候获到审问。
又发两张封皮,将庵门封锁不提。
且说空照、静真同着女童香公来到极乐庵中。
那庵门紧紧闭着。
敲了一大回,方才香公开门出来。
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齐拥入。
流水叫香公把门闭上。
庵主了缘早已在门旁相迎,见他们一窝子都来,且是慌慌张张,料想有甚事故。
请在佛堂中坐下。
一面教香公去点茶。
遂开言问其来意。
静真扯在半边,将上项事细说一遍,要借庵中躲避。
了缘听罢,老大吃惊。
沉吟了一回,方道:“二位师兄有难来投,本当相留,但此事非同小可!往远处逃遁,或可避祸。
我这里墙卑室浅,耳目又近。
倘被人知觉,莫说师兄不脱,只怕连我也涉在浑水内。
如何躲得!”
你道了缘因何不肯起来?他也是个广开方便门的善知识,正勾搭万法寺小和尚去非做了光头夫妻,藏在寺中三个多月。
虽然也扮作尼姑,常恐露出事来。
故此门户十分紧急。
今日静真也为那桩事败露来躲避,恐怕被人缉着,岂不连他的事也出丑,因这上不肯相留。
空照师徒见了缘推托,面面相觑,没做理会。
到底静真有些贼智,晓得了缘平昔贪财,便去袖中摸出银子,拣上二三两,递与了缘道:“师兄之言,虽是有理,但事起仓卒,不曾算得个去路,急切投奔何处?望师兄念向日情分,暂容躲避两三日。
待势头稍缓,然后再往别处。
这些少银两,送与师兄为盘缠之用。
”果然了缘见着银子,就忘了利害,乃道:
“若只住两三日,便不妨碍。
如何要师兄银子!”静真道:“在此搅扰,已是不当,岂可又费师兄。
”了缘假意谦让一回,把银收过,引入里边去藏躲。
且说小和尚去非,闻得香公说是非空庵师徒五众,且又生得标致,忙走出来观看。
两下却好打个照面,各打了问讯。
静真仔细一看,却不认得。
问了缘道:“此间师兄,上院何处?
怎么不曾相会?”了缘扯个谎道:“这是近日新得的师弟,故此师兄还认不得。
”那小和尚见静真师徒姿色胜似了缘,心下好不欢喜,想道:“我好造化!那里说起,天赐这几个妙人在此,少不得都刮上他,轮流儿取乐快活!”当下了缘备办些素斋款待。
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