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4/5)
也还道是后生家贪眠懒惰,几遍要说。
因想媳妇初来,尚未与儿子同床,还是个娇客,只得耐住。
那日也是合当有事,偶在新房前走过,忽听得里边有哭泣之声。
向壁缝中张时,只见媳妇共妇儿互相搂抱,低低而哭。
刘妈妈见如此做作,料道这事有些蹊跷。
欲待发作,又想儿子才好,若知得,必然气恼,权且耐住。
便掀门帘进来,门却闭着。
叫道:“快些开门!”二人听见是妈妈声音,拭干眼泪,忙来开门。
刘妈妈走将进去,便道:“为甚青天白日,把门闭上,在内搂抱啼哭?”二人被问,惊得满脸通红,无言对答。
刘妈妈见二人无言,一发是了,气得手足麻木,一手扯着慧娘道:
“做得好事!且进来和你说话。
”扯到后边一间空屋中来。
丫鬟看见,不知为甚,闪在一边。
刘妈妈扯进了屋里,将门闩上,丫鬟伏在门上张时,见妈妈寻了一根木棒,骂道:“贱人!
快说实话,便饶你打骂。
若一句含糊,打下你这下半截来!”
慧娘初时抵赖。
妈妈道:“贱人,我且问你,她来得几时,有甚恩爱割舍不得,闭着房门,搂抱啼哭?”慧她对答不来。
妈妈拿起棒子要打,心中却又不舍得。
慧娘料是隐瞒不过,想道:“事已至此,索性说个明白,求爹妈辞了裴家,配与玉郎。
若不允时,拚个自尽便了。
”乃道:“前日孙家晓得哥哥有病,恐误了女儿,要看下落,叫爹妈另择日。
因爹妈执意不从,故把儿子玉郎假妆嫁来。
不想母亲叫孩儿陪伴,遂成了夫妇。
恩深义重,誓心图百年偕老。
今见哥病好,玉郎恐怕事露,要回去姐姐过来。
孩儿思想,一女无嫁二夫之理,叫玉郎寻门路娶我为妻。
因无良策,又不忍分离,故此啼哭。
不想被母亲看见。
只此便是实话。
”刘妈妈听罢,怒气填胸,把棒撇在一边,双足乱跳,骂道:“原来这老乞婆恁般欺心,将男作女哄我!怪道三朝便要接回。
如今害了我女儿,须与她干休不得!拚这老性命结识这小杀才罢!”开了门,便赶出来。
慧娘见母亲去打玉郎,心中着忙,不顾羞耻,上前扯住。
被妈妈将手一推,跌在地上。
爬起时,妈妈已赶向外边去了。
慧娘随后也赶将来,丫鬟亦跟在后边。
且说玉郎见刘妈妈扯去慧娘,情知事露,正在房中着急。
只见养娘进来道:“官人,不好了!弄出事来也!适在后边来,听得空屋中乱闹,张看时,见刘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逼问这事哩。
”玉郎听说打着慧娘,心如刀割,眼中落下泪来,没了主意。
养娘道;“今若不走,少顷便祸到了。
”玉郎即忙除下簪钗,挽起一个角儿,皮箱内开出道袍鞋袜穿起,走出房来,将门带上。
离了刘家,带跌奔回家里。
正是:
拆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孙寡妇见儿子回来,恁般慌急,又惊又喜,便道:“如何这般模样?”养娘将上项事说知。
孙寡妇埋怨道:“我叫你去,不过权宜之计,如何却做出这般没天理事体!你若三朝便回,隐恶扬善,也不见得事败。
可恨张六嫂这老虔婆,自从那日去了,竟不来复我。
养娘,你也不回家走遭,叫我日夜担愁!
今日弄出事来,害这姑娘,却怎么处?要你不肖子何用?”玉郎被母亲嗔责,惊愧无地。
养娘道:“小官人也自要回的,怎奈刘大娘不肯。
我因恐他们做出事来,日日守着房门,不敢回家。
今日暂走到后边,便被刘大娘撞破。
幸喜得急奔回来,还不曾吃亏。
如今且叫小官人躲过两日。
他家没甚话说,便是万千之喜了。
”孙寡妇真个叫玉郎闪过,等候他家消息。
且说刘妈妈赶到新房门口,见门闭着,只道玉郎还在里面,在外骂道:“天杀的贼贱才!你把老娘当做什么人,敢来弄空头,坏我的女儿,今日与你性命相搏,方见老娘手段。
快些走出来!若不开时,我就打进来了!”正骂时,慧娘已到。
便去扯母亲进去。
刘妈妈骂道:“贱人,亏你羞也不羞,还来劝我!”尽力一摔,不想用力猛了,将门靠开。
母子两个都跌进去,搅做一团。
刘妈妈骂道:“好天杀的贼贱才,倒放老娘这一交!”即忙爬起寻时,那里见个影儿。
那婆子寻不见玉郎,乃道:“天杀的好见识!走的好!你便走上天去,少不得也要拿下来。
”对着慧娘道:“如今做下这等丑事,倘被裴家晓得,却怎地做人?”慧娘哭道,“是孩儿一时不是,做差这事。
但求母亲怜念孩儿,劝爹爹怎生回了裴家,嫁着玉郎,犹可挽回前失。
倘若不允,有死而已。
”说罢,哭倒在地。
刘妈妈道:
“你说得好自在话儿!他家下财纳聘,定着媳妇,今日平白地要休这亲事,谁个肯么?倘然问因甚事故要休这亲,叫你爹怎生对答!难道说我女儿自寻了一个汉子不成?”慧娘被母亲问得满面羞惭,将袖掩着痛哭。
刘妈妈终是禽犊之爱,见女儿恁般啼哭,却又恐哭伤了身子,便道:“我的儿,这也不干你事,都是那老虔婆设这天理的诡计,将那杀才乔妆嫁来。
我一时不知,叫你陪伴,落了她圈套。
如今总是无人知得。
把来搁过一边,全你体面,这才是个长策。
若说要休了裴家,嫁那杀才,这是断然不能。
”慧娘见母亲不允,愈加啼哭。
刘妈妈又怜又恼,倒没了主意。
正闹间,刘公正在人家看病回来,打房门口经过,听得房中啼哭,乃是女儿的声音,又听得妈妈话响,正不知为着甚的,心中疑惑。
忍耐不住,揭开门帘,问道:“你们为甚恁般模样?”刘妈妈将前项事,一一细说。
气得刘公半晌说不出话来,想了一想,倒把妈妈埋怨道:“都是你这老乞婆害了女儿!起初儿子病重时,我原要另择日子。
你便说长道短,生出许多话来,执意要那一日。
次后孙家叫养娘来说,我也罢,又是你弄嘴弄舌,哄着她家。
及至娶来家中,我说待她自睡罢,你又偏生推女儿伴她。
如今伴得好么!”刘妈妈因玉郎走了,又舍不得女儿,难为一肚子气,正没发脱,见老公道前道后,数说埋怨,急得暴躁如雷,骂道:“老王八!依你说起来,我的孩儿应该与这杀才骗的!”一头撞个满怀。
刘公也在气恼之时,揪过来便打。
慧娘便来解劝。
三人搅做一团,做一块,分拆不开,丫鬟着了忙,弃到房中报与刘璞道:“大官人,不好了!大爷大娘在新房中相打哩。
”刘璞在榻上爬起来,走至新房,向前分解。
老夫妻见儿子来劝,因惜他病体初愈,恐劳碌了他,方才罢手。
犹兀自老王八老乞婆相骂。
刘璞把父亲劝出外边,乃问:“妹子为甚在这房中厮闹,娘子怎又不见?”慧娘被问,心下惶愧,掩面而哭,不敢则声。
刘璞焦躁道:“且说为着甚的?”刘婆方把那事细说。
将刘璞气得面如土色。
停了半晌,方道:“家丑不可外扬。
倘若传到外边,被人耻笑。
事已至此,且再作区处。
”妈妈方才住口,走出房来。
慧娘挣住不行,刘妈妈一手扯着便走,取巨锁将门锁上。
来至房里,慧娘自觉无颜,坐在一个壁角边哭泣。
正是:
饶君掬尽湘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且说李都管听得刘家喧嚷,伏在壁上打听。
虽然晓得些风声,却不知其中细底。
次早,刘家丫鬟走出门来,李都管招到家中问她。
那丫鬟初时不肯说。
李都管取出四五十钱来与他道:“你若说了,送这钱与你买东西吃。
”丫鬟见了铜钱,心中动火。
接过来藏在身边,便从头至尾,尽与李都管说知。
李都管暗喜道:“我把这丑事报与裴家,撺掇来闹吵一场,他定无颜在此居住,这房子可不归于我了?”忙忙的走至裴家,一五一十报知,又添些言语,激恼裴九老。
那九老夫妇,因前日娶亲不允,心中正恼着刘家。
今日听见媳妇做下丑事,如何不气!一径赶到刘家,唤出刘公来发话道:“当初我央媒来说要娶亲时,千推万阻,道:女儿年纪尚小,不肯应承。
护在家中,私养汉子。
若早依了我,也不见得做出事来,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决不要这样败坏门风的好东西。
快还了我昔年聘礼,另自去对亲,不要误我孩儿的大事。
”将刘公嚷得面上一回红,一回白。
想道:“我家昨夜之事,他如何今早便晓得了?这也怪异!”又不好承认,只得赖道:“亲家,这是那里说起,造恁般言语污辱我家?倘被外人听得,只道真有这事,你我体面何在!”裴九老便骂道:“打脊钱才!真是个老王八。
女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