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滉之子韩皋为考功员外郎,今不敢归省其亲,正以谤议沸腾故也。
”德宗道:“其子尚惧,卿奈何保他?” 李泌道:“混之用心,臣知之至熟,愿上章明其无他。
”李泌次日遂上章请以百口保韩滉。
德宗道:“卿虽与韩滉相好,岂得不自爱其身?”李泌道:“臣之上章,以为朝廷,非为身也。
” 德宗道:“如何为朝廷?”李泌道:“今天下旱蝗,关中之米一斗千钱,江东丰熟,愿陛下早下臣之章奏,以解朝廷之惑。
面谕韩皋使之归省,令滉感激,速运粮储,岂非为朝廷乎?”德宗方才悟道:“朕深喻之矣。
”就下李泌章奏,令韩皋谒告归省,面赐韩皋绯衣。
韩皋回到润州,说朝廷许多恩德,韩滉父子流涕感泣,北向再拜,即日自到水滨,亲自负米一斛。
众兵士见了,无不踊跃向前,争先负米。
韩滉限儿子五日即要起身,亲自送米到京。
韩皋别母,啼声闻于外。
韩滉大怒,把儿子挞了一顿,登时逼勒起身,遂发米百万斛达于京师。
德宗大悦,对太子道:“吾父子今日得生矣。
”自此之后,各藩镇都来贡米,京师之人方无饥饿之患,皆李泌之策、韩滉之力也。
有诗为证: 邺侯李泌效贤良,藩镇诸司进米粮。
韩滉输忠亲自负,京师方得免劻勷。
不道韩滉一心在于朝廷,且说韩滉部下一个官,姓戎名昱,为浙西刺史。
这戎昱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下笔惊人,千言立就,自恃有才,生性极是傲睨,看人不在眼里。
但那时是离乱之世,重武不重文,若是有数百斤力气,开得好弓,射得好箭,舞得好刀,打得好拳,手段高强,腿脚撇脱,不要说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就是晓得一两件的,负了这些本事,不愁贫穷,随你不济事,少不得也摸顶纱帽在头上戴戴。
或做将官、虞候,或做都尉、押衙等官,弯弓插箭,戎装披挂,马前喝道,前呼后佣,好不威风气势,耀武扬威,何消晓得“天地玄黄”四字。
那戎昱自负才华,到这时节重武之时,却不道是大市里卖平天冠兼挑虎刺,这一种生意,谁人来买?眼见得别人不作兴你了,你自负才华,却去吓谁?就是写得千百篇诗出,却上不得阵,杀不得战,退不得虏,压不得贼,要他何用?戎昱负了这个诗袋子没处发卖,却被一个妓者收得。
这妓者是谁?姓金名凤,年方一十九岁,容貌无双,善于歌舞,体性幽娴,再不喜那喧哗之事,一心只爱的是那诗赋二字。
他见了戎昱这个诗袋子,好生欢喜。
戎昱正没处发卖,见金凤喜欢他这个诗袋子,便把这袋子抖将开来,就像个开杂货店的,件件搬出。
两个甚是相得,你贪我爱,再不相舍;从此金凤更不接客。
正是: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自此戎昱政事之暇,游于西湖之上,每每与金凤盘桓行乐。
怎知暗中却恼犯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韩公门下一个虞候,姓牛名原,是个歪斜不正之人,极其贪财,见了孔方兄,便和身倒在上面,不论亲情朋友,都要此物相送,方才成个相知;若无此物,他便要在韩公面前添言送语,搬嘴弄舌。
因此,人人怕他孤假虎威,凡是将官人等无不恭敬。
那牛原日常里被人奉承惯了,连自己也忘了是个帅府门下虞候,只当是个节度使一般。
韩公恰好差牛原来于浙西,催军器衣甲于帅府交纳,这却不是个美差了?指望这一来做个大大的财主回去,连那纱帽里、将军盔里、箭袋里、裹肚里、靴桶里都要满满盛了银子。
不期撞着这个诗袋子的戎昱是个书呆子,别人都奉承虞候不迭,独有戎昱恃着这个不值钱的诗袋子,全然不睬那牛虞侯。
牛虞侯大怒道:“俺在帅府做了数十年虞侯,谁人敢不奉承俺?这个傻鸟恁般轻薄,见俺大落落地,并无恭敬之心,甚是可恶。
俺帅府门下文武两班,多少大似他的,见俺这般威势,深恭大揖,只是低着头儿。
你是何等样的官儿?辄敢大胆无礼如此!明日起身之时,若送得俺的礼厚便罢,若送得薄时,一并治罪。
”过了数日,虞侯催了衣甲军器起身,戎昱摆酒饯行,果然送的礼合着《
那虞侯见了十不满一,大怒道:“这傻鸟果然可恶,帅府门前有俺的坐位,却没有这傻鸟的坐位。
俺怕他飞上天去不成!明日来帅府参谒之时,少不得受俺一场臭骂,报此一箭之仇。
”又暗暗道:“骂他一场事小,不如寻他一件过犯,在韩爷面前说他一场是非,把他那顶乌纱帽赶去了,岂不爽快?”正是: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牛原一边收拾起身,一边探访戎昱过犯,遂访得戎昱与妓金凤相好之事,便道:“只这一件事,足报仇了。
只说他在浙西不理政事,专一在湖上与妓者饮酒作乐,再添上些言语邀恼韩爷,管情报了此仇。
”遂恨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