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卷 才错占凤凰俦(4/5)
门阑多喜气,女婿近乘龙。
船到西山已是下午,约莫离高家半里停泊。
尤辰先到高家报信。
一面安排亲迎礼物,及亲人乘坐百花彩轿,灯笼火把,共有数百。
钱青打扮整齐,另有青绢暖轿,四抬四绰,笙箫鼓乐,径望高家而来。
那山中远近人家,都晓得高家新女婿才貌双全,竞来观看,挨肩并足,如看神会故事的一般热闹。
钱青端坐轿中,美如冠玉,无不喝采。
有妇女曾见过秋芳的,便道:“这般一对夫妻,真个郎才女貌。
高家拣了许多女婿,今日果然被他拣着了!”
不提众人。
且说高赞家中,大排筵席,亲朋满坐,未及天晚,堂中点得画烛通红。
只听得乐声聒耳,门上人报道:
“娇客轿子到门了。
”宾相披红插花,忙到轿前作揖,念了诗赋,请出轿来。
众人谦恭揖让,延至中堂奠雁,行礼已毕,然后诸亲一一相见。
众人见新郎俊美,一个个暗暗称羡。
献茶后,吃了茶果点心,然后定席安位。
此日亲女婿与寻常不同,面南专席;诸亲友环坐相陪,大吹大擂的饮酒。
随从人等,外厢另有款待。
且说钱青坐于席上,只听得众人不住声的赞他才貌,贺高老选婿得人。
钱青肚里暗笑道:“他们好似见鬼一般,我好像做梦一般。
做梦的醒了,也只扯淡,那些见神见鬼的,不知如何结果哩?”又想道:“我今日做替身担了虚名,不知实受还在几时。
料想不能如此富贵。
”转了这一念,觉得没兴起来,酒也懒吃了。
高赞父子,轮流敬酒,甚是殷勤。
钱青怕担误了表兄的正事,急欲抽身,高赞固留。
又坐了一回,用了汤饭,仆从的酒都吃完了。
约莫四鼓,小乙走在钱青席边,催促起身。
钱青教小乙把赏封给散,起身作别。
高赞量度已是五鼓时分,赔嫁妆奁俱已点检下船,只待收拾新人上轿。
只见船上人都走来,说:“外边风大,难以行船。
且消停一时,等风头缓了好走。
”原来半夜里便发了大风。
那风刮得好利害!只见:
山间拔木扬尘,湖内腾波起浪。
只为堂中鼓乐喧阗,全不觉得。
高赞叫乐人住了吹打听时,一片风声,吹得怪响。
众皆愕然。
急得尤辰只把脚跳。
高赞心中大是不乐,只得重请入席,一面差人在外专看风色。
看看天晓,那风越狂起来,刮得彤云密布,雪花飞舞。
众人都起身看着天,做一块个儿商议。
一个道:“这风还不像就住的。
”
一个道:“半夜起的风,原要半夜里住。
”又一个道:“这等雪天,就是没风也怕行不得。
”又一个道:“只怕这雪还要大哩。
”
又一个道:“风太急了,只怕湖胶。
”又一个道:“这太湖不愁他胶断,还怕的是风雪。
”众人是恁般闲讲,高老和尤辰,好生气闷。
又挨一会,吃了早饭,风愈狂,雪愈大。
料想今日,过湖不成。
错过了吉日良时,残冬腊月,未必有好日了。
况且笙箫鼓乐,乘兴而来,怎好教他空去。
事在千难万难之际,坐间有个老者,唤做周全,是高赞老邻,平日最善处分乡里之事。
见高赞沉吟无计,便道:“依老汉愚见,这事一些不难。
”
高赞道:“足下计将安在?”周全道:“既是选定日期,岂可错过!令婿既已到宅,何不就此结亲?趁这筵席,做了花烛,等风息从容回去,岂非全美。
”众人齐声道:“最好!”高赞正有此念,却喜得周老说话投机。
当下便吩咐家人,准备洞房花烛之事。
却说钱青虽然身子在此,本是个局外之人。
起初风大风小,也还不在他心上。
忽见周全发此议论,暗暗心惊,还道高老未必听他。
不想高老欣然应允,老大着忙,暗暗叫苦。
欲央尤少梅代言,谁想尤辰平昔好酒,一来天气寒冷,二来心绪不佳,斟着大杯只顾吃,吃得烂醉如泥,在一壁厢空椅子上打鼾去了。
钱青只得自家开口道:“此百年大事,不可草草。
不妨别择个日子,再来奉迎。
”高赞那里肯依,便道:“翁婿一家,何分彼此!况贤婿奠人已不在堂,可以自专。
”说罢,高赞入内去了。
钱青又对各位亲邻再三央及,不愿在此结亲。
众人都是奉承高老的,那一个不极口赞成。
钱青此时无可奈何,只推出恭。
到外面时,却叫颜小乙与他商议。
小乙心上也道不该,只教钱秀才推辞,此外别无良策。
钱青道:“我已辞之再四,其奈高老不从!若执意推辞,反起其疑。
我只要委曲周全你家主一桩大事,并无欺心。
若有苟且,天地不容。
”
主仆二人,正在讲话,众人都攒拢来道:“此是美事,令岳意已决矣,大官人不须疑虑。
”钱青默然无悟。
众人揖钱青请进。
午饭已毕,重排喜筵。
宾相披红喝礼,两位新人打扮登堂,照依常规行礼,对了花烛。
正是:
百年姻眷今宵就,一对夫妻此夜新。
得意事成失意事,有心人遇没心人。
其夜酒阑人散,高赞老夫妇亲送新郎进房。
伴娘替新娘卸了头面,几遍催新郎安置,钱青只不答应,正不知什么意故,只得伏侍新娘先睡,自己出房去了。
丫鬟将房门掩上,又催促官人上床。
钱青心早如小鹿乱撞,勉强答应一句道:“你们先睡。
”丫鬟们乱了一夜,各自倒东歪西去打瞌睡。
钱青本待秉灯达旦,一时不曾讨得几枝蜡烛,到烛尽时又不好声唤,忍着一肚子闷气,和衣在床外侧身而卧。
也不知女孩儿头东头西。
次早清清天亮,便起身出外,到舅子书馆中去梳洗。
高赞夫妻只道他少年害羞,亦不为怪。
是日雪虽住了,风尚不息。
高赞且做庆贺筵席。
钱青吃得酩酊大醉,坐到更深进房,女孩儿又先睡了。
钱青打熬不过,依旧和衣而睡,连小娘子的被窝儿也不敢触着。
又过一晚,早起时见风势稍缓,便要起身。
高赞定要留过三朝,方才肯放。
钱青拗不过,只得又吃了一日酒坐间背地里和尤辰说起夜间和衣而卧之事。
尤辰口虽答应,心下未必准信。
事已如此,只索由他。
却说女孩儿秋芳,自结亲之夜,偷眼看那新郎,生得果然齐整,心中暗暗欢喜。
一连两夜,都则衣不解带,不解其故:“莫非怪我先睡了,不曾等待得他?”此是第三夜了,女孩儿预先吩咐丫鬟,只等官人进房,先请他安息。
丫鬟奉命,只等新郎进来,便替他解衣科帽。
钱青见不是头,除了头巾,急急的跳上床去,贴着床里自睡,仍不脱衣。
女孩儿满怀不乐,只得也和衣睡了。
又不好告诉爹娘。
到第四日,天气晴和,高赞预先备下送亲船只,自己和老婆亲送女孩儿过湖。
娘女共是一船,高赞与钱青、龙辰又是一船。
船头俱挂了杂彩,鼓乐振天,好不闹热。
只有小乙受了家主之托,心中甚不快意。
驾个小小快船,赶路先行。
话分两头。
且说颜俊自从打发众人迎亲去后,悬悬而望。
至初二日半夜,听得刮起大风大雪,心上好不着忙。
也只道风雪中船行得迟,只怕错了时辰,那想到过不得湖。
一应花烛筵席,准备十全,等了一夜,不见动静,心下好闷。
想道:
“这等大风,倒是不曾下船还好。
若在湖中行动,老大担扰哩。
”
又想道:“若是不曾下船,我岳丈知道错过吉期,岂肯胡乱把女儿送来,定然要另选个日子。
又不知几期吉利?可不闷杀了人!”又想道:“若是尤少梅能事时,在岳丈前撺掇,权且迎来,那时我那管时日利与不利,且落得早些受用。
”如此胡思乱想,坐不安席,不住的在门前张望。
到第四日风息,料到决有佳音。
等到午后,只见小乙先回报道:“新娘已取来了。
不过十里之遥。
”颜俊问道:“吉期错过,他家如何肯放新人下船?”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