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 见(5/5)
过泪,听到姚广孝身死时有了那么几分的悲凉,见到儿子断手时鼻梁酸楚。
就算祭拜先祖的时候,他都只有伤感,而没有泪。
流泪本是软弱的象征,他不喜欢软弱……
他是君王,因此要表现的像个君王;他是君王,因此做的要像个君王;他是君王,因此他开始不像本来的那个朱棣,回想起当年的朱棣,他都觉得如看雾中。
苍天很公平,注定人总是这样,得到了什么,注定就要失去什么的。
他心中其实一直有个声音在喊,在父皇朱元璋面前喊——只有我,朱棣,才是真正可以继承你衣钵的人,朱允炆不是!
可他没有喊,他只是坐在龙案之后,任由灯火闪烁,望着那默默流泪的红烛——竭力毁灭自己,抵抗着黑暗的侵袭,等一点点地将自己燃尽后,终究还是被黑暗吞没。
红烛有泪本无情,这世上有太多这么好笑的事情。
他神色木然,无论谁一眼看到他,都能看出那就算世间绝妙画笔都不能描绘出的悲伤,可没有人看到。
帐中只有朱棣,木然地坐在龙案后,陪伴着孤独无情的红烛。
不知许久,帘帐挑动,有寒风一闪而止,一人静悄悄地立在了营帐内,除了红烛光芒闪动几下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都已经发生!
朱棣没有向来人望去。
他知道,能这样进入他营帐的人不多,眼下看起来只剩下一个了。
“煦儿走了。
”朱棣空寂地说道,不像想要得到回答一般。
他说的是废话,他只是在述说着一件曾经发生的事情。
可谁又知道他说这废话的同时,心口似刀割一样的痛?
铁奇正把朱高煦离去的消息告诉了朱棣。
朱棣听完后,没有任何表情,谁都不能从他脸上看出半分内心所想。
朱棣只让所有人都退出去,他想静一静。
这种时候,本没有人敢打扰他的,如果那人还敢进来,只说明那人明白他的心境。
来人是郑和。
他进帐后,望着朱棣的孤寂,本是不起波澜的脸上终于带了分情感。
他只是回道:“臣听说了。
”
“这么说,你猜的一切都是真的。
”朱棣又道,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哀凉和落寞。
不及郑和回答,朱棣继续道:“朕本来是不信的。
”
郑和的脸上亦有分悲哀,他可以控制天下无双的舰队、对抗波涛诡异的怒海,但他却不能帮助朱棣处理朱棣心中涓涓流水般的情结。
他感觉到歉然,在朋友兄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做不了什么,因此沉默无言。
他们之间早就不用说什么抱歉了。
朱棣望着那燃着、哭泣的烛火,眼神空洞地道:“可朕不会怪他……”顿了许久才道:“因为朕当年也这么想过,只是从来没有付诸实施。
他知道朕怎么想的了,因此他还想搏一搏。
只可惜,他虽像李世民,可朕却不是唐高祖……朕或许可以关起他的人,但无疑也是杀了他的心,朕一直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能让高煦自己选择。
”
沉默许久,朱棣才悲哀地道:“他选择了不见我,走了。
”
那个选择,因为太了解,也因为不理解……很多事情,远比一个选择要复杂得多。
郑和默默地听着,如同红烛静静地燃烧,只是多了声叹息。
他终究道:“圣上,很多事情本是命中注定。
”他虽是个纵横四海的智者,但说起命中注定的时候,神色间也带了分疲惫。
人往往不信命,只觉得可以挣扎抗命——甚至可逆天行事,就如朱高煦般。
可朱高煦后来想想或许才发现,那亦是他的命。
郑和想到这里的时候略带惘然。
朱棣沉默许久,终于点头道:“不错,注定的。
强行更改亦是无济于事。
可他终究是朕的儿子。
他……还能去哪里呢?”
他那一刻,终于显出了苍老和无力。
他的目光透过红烛、透过帐篷、透过黑暗,望着那黑暗中挣扎的人影。
那人影像是他的儿子朱高煦,又像他朱棣,也像天地漠视下的刍狗。
郑和缓缓道:“圣上,若臣所猜得不错,他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他离开这里,只因为他还有个希望。
”
朱棣微震,像是听懂了郑和的意思,望向了北方,沉默许久道:“秋长风呢?”
郑和平静地回道:“他以云梦公主为人质,劫走了叶雨荷。
臣正让孟贤等人去抓。
”
朱棣闻言,居然没有暴怒,甚至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转头望向了烛火,烛火幻出一道朦朦胧胧的光芒,让人迷离难定。
不知许久,他才道:“传朕旨意,务必全力缉拿秋长风,不得有误。
”
郑和只是回了两个字:“遵旨。
”他虽说遵旨,但并不立即去办,似乎觉得有孟贤带兵去追秋长风,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因此不必小题大做。
朱棣居然也没有再催促,只是目光中已露出了森然之意。
二人沉默良久,营帐外有人道:“启禀圣上,臣有要事启奏。
”见朱棣无意答复,郑和身形一闪就出了营帐。
等再回帐时,脸上带了分古怪之意,说道:“圣上,秋长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