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4/5)
话实说。
“年轻人嘛,多给机会,多向老同志学习,才能进步。
”
赵辉那瞬脑子里忽冒出“造星”两个字,想了半天,才记起是苏见仁说的。
人不在了,承诺依然要兑现。
相比前阵子,赵辉最近竟愈来愈平静了。
也不知怎的,人一松,想做的事反倒多了。
按说这两个项目不接也可以,单凭“上海1号”一桩,也够光荣到退休了——他竟不假思索便接了下来。
“想做点儿事情,”他对吴显龙道,“不光为自己,为家里人,为几个小的,也为S行。
往大里说,也希望上海越来越好,国家越来越好。
”
“你境界比我高。
”
吴显龙几句话在嘴里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阿弟,这几天我想了又想,显龙集团现在是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了,股票天天跌,拆东墙补西墙,好几笔融资都出问题,眼看着就要关门大吉。
本来呢,让它自生自灭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我就是不甘心。
我跟老天爷斗了一辈子,还没出生就在斗,孃孃起初不想要我,吃堕胎药,又跳又蹦,可我还是生下来了。
我不甘心,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甘心。
——最后一次,阿弟你帮我最后一次,好坏只搏这一记。
这次过后,我保证再也不来烦你。
”
“这一记”是指徐家汇一幢三十层的写字楼,七八年前建成,几乎是空关。
目前与一家跨国酒店集团在谈,准备将其中二十三个楼层改建成五星级酒店。
此外,江浙好几处烂尾楼也将同时改建,商场或是酒店,还有分时度假公寓。
吴显龙给赵辉讲他的一系列计划,步步为营,精打细算,讲到后来鼻头都亮了。
他像个老小孩,一口气始终是憋着。
身体再差,精神头儿总是足的。
像他说的那样,跟老天爷斗。
赵辉有时候也可怜他,又有些不解,无儿无女,这样拼又是为谁?像一道复杂无比的数学题,sin(正弦)、cos(余弦),又是开根号又是求幂,结果到后来竟是个“0”——白忙一场。
赵辉没接口。
吴显龙懂意思,便不再往下说。
愈是好兄弟,愈是要留余地。
也不冷场,径直谈东东的事。
吴显龙问:“决赛画什么,定了没有?”赵辉笑了笑,伸一根手指,戳在自己胸口上。
吴显龙道:“画你?”赵辉道:“也不知画成什么样子。
”
他说东东画好后,没给任何人看,便寄了出去。
“孩子一大,便管不住了,只得由他。
”
“反正你底子好,美男子一个,也不怕。
”
“那种抽象派也麻烦的,画出来哪里还像人?”
赵辉瞥见吴显龙失落的神情,藏在笑里。
像女人没涂匀的粉脸,面儿上浮着一层,有些突兀。
他不容易,赵辉也不容易。
忍住不看、不听,硬下心肠只是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
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吴显龙。
赵辉心里也粗粗替他算过,翻身要多少数目。
老阿哥是有些豁出去了,像赌博的人,愈到后来愈是胆大。
赵辉想劝几句,又觉得既然帮不上,多说只是触人家心境,便只字不提。
从东东又聊到蕊蕊。
吴显龙问蕊蕊眼睛最近怎样。
赵辉说,蛮好。
吴显龙说:“蕊蕊好,你才好。
”赵辉说:“没阿哥帮忙,我们都好不了。
”吴显龙说:“你帮我更多。
”两人嘴上竟越来越客套。
愈是这样的话,有口无心,反而愈是说得利落。
赵辉最后一声“阿哥”出口,声音竟有些发颤,与眼下的气氛不符。
“阿哥,我最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条件不好,但日子过得蛮惬意。
”
“小时候觉得惬意,那是以前,现在你再去过过看。
”
“等再过几年,我退休了,你也退休,我们一起住到乡下去,肯定也惬意的。
”
吴显龙朝他看,半晌,笑得有些凄然:“我没那个福气。
”
赵辉那瞬也有些凄然。
不敢再说,也不敢停下,只是闲聊。
提及那两个项目,吴显龙道:“我帮你也想一想。
”赵辉想说不用麻烦了,嘴里出来的却是:“谢谢阿哥。
”
不久,开方案讨论会。
十来个人,程家元坐在最边上,依然有些犟头倔脑,眼睛自始至终不看赵辉,却是听得挺认真。
别人讨论时,他插了两句,不在点子上,但也不算太傻,比想象中好许多了。
他与钱斌负责执笔。
赵辉冷眼旁观,觉得他对钱斌多少有些敌意。
钱斌怎么进的S行,人人清楚。
赵总的心腹,专用来挟制他的,他必然这么想。
赵辉倒也不是完全没这个意思,橄榄枝伸过去,被他不情不愿地握住。
赵辉是想着苏见仁最后那面,言辞间都是对儿子的情意。
好几次晚上做梦,都梦见他咬牙切齿的:“我儿子,哪里输给别人了?”一会儿气急败坏,一会儿又煨灶猫似的。
赵辉也是有儿子的人,知道他那瞬是什么心情。
老苏是个可怜人,看着毫不可怜的可怜人,才是真可怜。
赵辉一想到这些,鼻子便一阵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