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5)
键的词句都有了,也听清了,再加上他的判断,大概的内容已掌握住了。
他十分冷静地又询问了值班员几个重要问题,其一,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部队有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对方回答:暂……暂时没有。
他稍微松口气。
然后,又镇静自若地给值班员下达一、二、三条命令,要他马上打电话通知各单位去落实。
但吕其知道,首长肯定是听进去了。
但听进去后会怎么样,吕其还是吃不准。
首长该不会是认为我还在为十几年前的事耿耿于怀,想借小宾馆的事,给他姓马的暗中使绊子吧?
没等对方“泥”出来,他已掀开被子,从床上“咚”地弹到硬邦邦的地上,这才听到那小子把“泥石流”三个字说完。
他真想朝他大吼一声:你慌什么?会不会说话?参谋的素质呢?但他还是把话压在嗓子眼里,没让它们蹦出来。
那件事,吕其可能真的这辈子都忘不了,包括它的每一个细节。
路,路冲了……小宾馆……泥……泥……
那是一次发射任务前的例行检查。
当时,吕其是某系统指挥员。
当程序走到各系统检查时,吕其一昏头,就跳过一道口令,跃过一个中间环节,在本不该打开阀门时,提前下达了打开的指令。
这时候,假如操作手头脑清醒,听出是误口令,他有责任及时提醒指挥员,把错误的口令纠正过来。
但操作手也在那一刻昏了头,没有发现误口令,手就摁在了电钮上,将不该脱落的阀门真的让它提前脱落了,不偏不倚打在火箭发动机的大喷管上,砸了一个很深的坑。
这件事被定性为一起重大事故。
按理说,事故的责任应由两个人共同承担:指挥员和操作手。
但处理的结果却不是这样,板子只打在吕其一个人身上,让他独自背了一个警告处分。
但雨季除外。
特殊情况除外。
所谓的特殊情况,就像今早,不是自然醒,是刺耳的电话铃声硬把眼皮拨开的。
这是最令他恼火的事情。
也是令他心里最容易发慌的事情。
他最怕这种时候接电话,睡得好好的,电话铃声尖叫起来,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事后,马邑龙告诉说,这次处理意见是我提议的,也是我坚持要给你处分的。
我认为你的责任比操作手大;一个指挥员,不该有这种失误,不然就不配当指挥员。
如果按正常的生活节奏,喝完水之后,他会换运动鞋,出去跑步。
这时候,世界已经显现出分明的轮廓。
部队出操队列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会撞到礼堂高大的墙面上震荡回来,连地面都在微微地颤动。
他喜欢这声音,这声音似乎能穿过脚心,渐渐上传,注入到身体各个部位,让他感到力量无穷,四肢都灵活起来。
跑操的部队,还会边跑边呼口号,他也跟他们一起呼,好像要把闷在胸腔一夜的浊气,统统排出来。
这家伙倒是直来直去。
无论睡多晚,他准能在起床号响前一秒钟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习惯和嘹亮的军号一起迎来崭新的一天。
快速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双脚落地第一件事,便是拉开窗帘。
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路灯昏黄地亮着,一副困倦的样子。
这时,起床号到了尾声,开始放雄壮的军歌。
如果心情好,他会跟着哼几句,一边哼唱,一边来到厨房,倒上一杯凉白开,再放进一勺蜂蜜,搅和均匀,一口气喝进肚子里。
以前,他由于作息不规律,经常便秘。
自从于发昌给了他这个小秘方后,收到了效果,便一直坚持下来。
可吕其不明白,马邑龙干吗要跟自己说这些,而且还说得这么清楚,是想让人心里记恨他吗?吕其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他说出来是另外一番话:马总师,你说的对,我接受处分,吸取教训。
所有的人都说他是标准的军人,但没有一个人能准确地说出他标准在哪儿,只有凌立一句话点破:他是个醒在起床号声之前的人。
马邑龙说,这个态度好,别背包袱,好好干,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后续工作。
四
吕其点点头。
他想,我不好好干,还能破罐子破摔吗?何况我这罐子还没摔破呢!咱们走着瞧吧。
那只挂钟,被沙石吞噬的时候,短针指着五,长针指着四。
成为漫漫历史长河中一个小小的碎片。
而大自然,就这样轻轻松松,把基地常委会屡议不决的难题给解决了。
事实上,吕其的确没有因为处分影响了后续工作。
他仍然十分努力。
但是,如果不受这个处分,按正常走的话,吕其到年底时该调副团,衔、职、级全套“班子”跟着一起进。
现在,这一切全没了他的份。
小中士看着坍塌的小楼,又看着挪了位的房顶,看着那面目全非的世界,放声大哭起来。
他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但他没让自己的情绪有一丁点的流露,而是咬紧牙关去干,并时时告诫自己别再出一点儿纰漏。
这样到年底年终总结时,又是马邑龙提议,给他记三等功一次。
这算什么?这不是打一巴掌又给一颗糖豆吗?立一次三等功奖一床毛巾被,能弥补受一次处分的损失吗?差远了。
吕其没法领马邑龙这份情,他硬忍着没当场把毛巾被扔到垃圾桶里去。
拿回家后,随手就让老婆送到街道去当救济品了。
停下的这地方,原来是个山窝窝。
泥石流到这里后,刚好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旋涡紧紧地把房顶搂抱住,不让它再动了。
在山窝的巨大凹陷里,泥石流止住了疯狂的脚步。
这就是吕其和马邑龙当年的故事。
当泥石流像千万头凶恶的猛兽准备吞食小宾馆的时候,那小中士已跑上了公路。
他被吓着了。
撒开脚丫疯跑,拼命地跑,边跑边喊。
那天崩地裂的声音,几乎要撵上他。
还有闪电加雷声。
那情景跟动画片里的世界末日一模一样。
“妈哎——”在家的时候,他心里只要害怕,就喊“妈”。
其实,他还未成年,脸上的男人标志都还不明显。
家人为了让他当兵,特地在户口本上改了一个数,他才获得入伍的资格。
事实上他只有十六岁,嗓音还未完全变过来,还带着童声。
他边喊边跑。
边跑又边回头。
突然,他站住了,惊呆了:咆哮的泥石流,正对着小楼撞去,小楼摇晃了一下,坚持住了!更多的沙石泥浆冲了过来。
小楼又摇晃了几下,又一次顶住了。
眼看着终于要站稳脚跟时,更大的一股力量从另一方向冲撞过来,拦腰将它折断。
小宾馆一屁股坐到地上,而房顶好端端地盖在上面,高昂着头,一副决不认输的样子。
泥石流还不放过它,又伸出无数只手臂,将它拖拽出几百米远的地方,这才停下来。
当推土机的引擎吃力地轰鸣和大呼小叫的人声混成一片时,吕其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一场百年罕见的泥石流。
定睛望去,是一台推土机陷进了泥潭里,干吼着,在泥石里打滑,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所有人都在一边呼着喊着,干着急,使不上劲。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反倒让推土机手没了主意,眼看着机身在泥石中越陷越深,这把开推土机的小伙子吓得不敢动了。
他正愣着不知怎么办的时候,车门打开了,有人朝他吼道:下来!就你这点尿水,你给我下来!
暴雨又用魔爪般的手,把肉乎乎的山皮,像卷地毯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往下翻。
不,是一块又一块地撕扯下来。
菠萝山先是忍着,硬撑着不让自己往下滑。
但那股力量太大,它哪能撑得住?慢慢地力气用尽了,终于不由自主地失控了!轰隆轰隆地惨叫着,向山脚下垮塌下来……
小伙子脸色蜡白地推开门,还有点犹豫下还是不下,结果被朝他吼叫的人一把拽了下来。
谁能料到,就在天将亮的时候,厚厚的山皮,忽然被凶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