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琼华梦(2/5)
是这样没错,但你也看见了,他挑食得厉害。
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岭南,据说在那边的梦貘同伴邀请下吃了一回琼华梦,立刻不得了了,发誓从此非琼华梦不吃,一直饿成这个样子。
现在他受了伤,又失去了白玉樽,力量大大削弱,再也无法和梦魇抗衡了。
”
徐若虚拽住了他的袖子,质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在害怕什么?”
“所以,那些昏倒的人们——”
“我得走了。
”莫先生忽然惊慌起来,“它们要来了!”
“他们的魂魄被梦魇吞吃,但眼下尚无碍。
我已让饕餮将军也入了梦,若她能战胜全部梦魇,他们便会复原。
”
那是什么?
常青忽然转过头去,望着朱成碧。
徐若虚也跟着望了过去,一道细细的伤口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朱娘的脸颊上。
忽然间,一阵遥远的哀嚎穿透了浓雾,遥遥地传了过来。
他们两个都停止了动作,静静地听着那哀嚎声。
哪怕是在梦里,徐若虚的脊背上也渗出了冷汗。
“常公子!”
“谁跟你说是我干的?”莫先生重新成为半瞎,伸了两手在雾里扑腾,“快把眼镜还给我!”
相较于徐若虚的惊慌,常青反倒镇定很多。
他伏下身,弯了手指,轻轻地替她擦着那立刻涌出来的血。
“把晓芙的魂魄还来!”
“梦中一日,相当于现实中的一个时辰。
从昨晚她进入梦中到现在,该是不眠不休,战了有五个昼夜了。
饕餮虽是强悍的凶兽,也有疲累的时候,受的伤多了,便会累积……”常青忽然哽住了,就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咙,过了好一阵才艰难地重新开口,“我帮不了她——需要有人看守着这盏灯笼,替她和莫先生照亮,否则他们就会陷得太深,无法重新自梦中归返到自己的身体里。
”
徐若虚瞧出了他的分神,抓住这个机会再朝前一步,一把抢走了莫先生鼻梁上的水晶片。
“你刚才说,是你让饕餮将军入的梦?”
莫先生面露难色:“她昏迷不醒,是因为在梦中失了魂魄,说起来,我也难辞其咎……”
“……是。
”常青望着他,良久之后才回答,“是我求的她,再化出饕餮将军来。
”
“晓芙昏迷至今,难道与你无关?”
“为什么?你怎能如此驱使她?这跟当初那驯蜂人驱使阿零,不,跟我驱使阿零,有何不同?”
“啥?”
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控制一般,这些在他心头盘旋多时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
徐若虚的眼前闪过孟琰臣乱如飞蓬的头发,和濒临疯狂的发亮的眼。
愤怒在他胸中烧灼,让他朝前踏了一步,质问道:“你吃掉了晓芙,只是因为孟琰臣的梦不合你的口味?”
“若她因你而受到伤害呢?你难道不害怕吗?”
先前的秀才。
常青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她已经因我受过伤了。
”
“啊啊啊啊,太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吃到饱的!不是说了有开心的事情才叫我的吗?又跟先前的秀才一样不能吃。
”莫先生将整张脸都抵在琼花树上,垂下了肩膀,“好饿——”
徐若虚忽然想了起来,为了眼前这个人,那只饕餮曾经付出惨烈的代价。
她化出的无头怪兽四处暴走,差点毁掉莲心塔。
是常青任她吞吃了自己,又再从阴影深处将少女形态的朱成碧拽了出来。
他之前曾为歹人所控,亲手烧伤了玄蜂所化成的阿零。
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已下了决心,再不开口召唤阿零前来了。
“我当然会害怕。
和人类有了牵扯,从此再也无法自由的,并不仅仅是阿零。
我常常想,她本就是骄傲任性的,若没有我时时束缚,会不会反倒更加快活……”
徐若虚顿时哑口无言。
“常公子!”徐若虚惊叫起来,“你的额头!”
“噗——”他瞪着眼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这么苦?甚至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还要苦上几分?痛苦、烧灼、绝望、追悔莫及,你是不是失手伤了谁?”
一朵鲜红的眼纹正在他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似乎随时要冲出来。
上一次,将朱成碧拽出阴影时,徐若虚也曾见过同样的事情发生。
无风,但琼树整个颤抖起来。
徐若虚只觉得内心一空,就见琼花的花瓣纷纷掉落。
莫先生捧着白玉樽,一片一片地接那花瓣,看着它们在樽底融化成薄薄一层液体。
他嗅了又嗅,才珍重地抿了一口。
常青却冷静如常,将手掌按在前额上,一点一点地用力,竟将那眼纹生生抹了去。
“啊,抱歉。
”莫先生再次摸出水晶薄片来架在鼻梁上,终于在浓雾中搞对了方向,“这下好了。
让我来尝尝吧,这第一口……”
“即使如此,我也绝不会松手。
”
“……我在这边。
”徐若虚无奈道。
他面露痛楚,却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莫先生像是毫无察觉,从树上跳了下来:“好了,别耽误时间!为了今晚,我沐浴、更衣、薰香,还带来了合适的餐具!”他捧着白玉樽,冲着树干说。
“我会守在这里,即使要付出性命,也不会让这火焰熄灭。
”
难怪又有新的受害者!徐若虚暗中握紧了拳头。
徐若虚满怀愧疚。
“当然是因为一直在等你!这些天我也去了别人的梦里,可没有一人的琼花有你这样的良材美质,我只尝了一口就跑了!”
若不是他受了误导,将莫先生当作了嫌疑对象,又自梦中夺了他的白玉樽,梦魇也不会不受压制,害得众人都失了魂魄不说,现在连朱娘也入了梦,连常公子也……
“你,你怎么来得如此之快?”
若有什么他能做的事,能弥补一二……
这个莫先生跟在天香楼上见面时的学究样又有不同,眉眼更加细长,眼波流动,生生地添了三分妩媚。
他手中还托了只白玉质地,通体生光的双耳酒樽,听得徐若虚叫他,笑眯眯地应道:“终于肯点燃怀梦草了?可是有了什么欢喜之事?”
对了,莫先生的眼镜!他在袖中翻找一阵,将那枚小小的水晶薄片找了出来。
“莫先生!”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若我也入梦,将这眼镜给莫先生还回去,会不会对他有所帮助?”
琼花树上趴着个他认得的人——
七
徐若虚只是闭了闭眼,下一刻再睁开,便已经独自站立于一处废弃的庭院,面对着一树半开半谢的雪白琼花。
院中雾气弥漫,周围房屋的轮廓包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徐若虚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脱离了沉重的躯壳,开始缓缓上升。
终于还是燃了怀梦草。
他又一次站在了莲心塔顶,望见夜空当中血红色新月高悬,有如一只疯狂的、冷冷嘲笑着的眼睛,在那之下,沉寂的无夏城泛着青白的冷光。
可即使他能等得起,奄奄一息的晓芙也等不起了。
唯一的亮色,是天香楼上常青看守着的灯笼——在梦中,它已经燃成了一团耀眼的火光,形状有如一朵九瓣的金莲。
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残留着些许不安,他还记得,莫先生咧开嘴角,露出细密兽齿的样子。
他再定睛一看,天香楼上竟爬满了梦魇!它们被那金焰所吸引,自四面八方赶来,正争先恐后地沿着花窗和栏杆爬上二楼。
常公子站在圆窗前,护着那团火,运笔如飞。
凡被他点中额头的梦魇,尽都尖啸一声,跌落出去。
之前浓雾中被常青驱赶的尖啸,竟然是这样的由来。
徐若虚藏在袖袋里的另一只手,将那株完整的怀梦草越握越紧。
“常公子!”
不,还是有迹可循的,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受害者都是无夏城里的少年秀才,就跟徐若虚自己一样。
莫先生甚至还亲口承认过,他想吃徐若虚。
“还不快走?”梦魇的包围中传来了质问。
除非能进入梦中,在其犯案的当场将其拿获,可这梦貘只在梦中出没,形踪隐秘,如何能知道下一名受害者是谁?
徐若虚一跺脚,扭头就跑了起来。
难道就真的拿这梦貘没有办法吗?
刚才在莲心塔上,他还望见了一只足有五丈来高,黑白相间的大猪,正甩着长鼻,在远处乱踩乱踏,弄得尘土飞扬。
“混账!”他一拳锤在墙上,“为了口腹之欲,竟然罔顾人命,再这样下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眼镜还给他!
这次,莫先生又是如何诱惑的他?是不是告诉他,只有入梦,才能重新寻回少女的魂魄?
利齿相击,咯咯作响,紧跟在他的身后。
这些人里,甚至包括了孟琰臣。
徐若虚再入牢房,想要再询问些细节,便见孟师兄靠着墙壁,面上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正在做着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他掰开他发僵的手指,见他掌心中,是一根鲜红的怀梦草,已有大半都烧成了灰烬。
毕竟是个书生,徐若虚还没有跑出去两个街口,便喘息不止,双腿酸软,几乎无力抬起。
可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
那咯咯声如影随形,连同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