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浮元子(3/5)
把上盘绕着银质的狮爪。
“不冷吗?”
就算他不认得那身战甲,他也认得风家的狮吼枪。
“小鸾做的。
”小女孩点点头,“不能让下面的东西跑出来。
南哥哥,你说过的,让我一直守在这里。
”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怎么能忘记呢?南哥哥!他们逼你喝下了鸩酒,又逼你再度面对烛龙之首!我们刚给你庆过生,你还说要给我包糖桂花馅儿的浮元子——”
“……你做的?”
小鸾伸手去抠那已经干瘪的手指,哪里还抠得动。
小鸾举着盏样式古朴的玉灯,灯座的形状尤为特别,是一只正在滚着绣球的狮子。
灯光将冰窖的四壁都照亮了,露出一尺来厚的冰层。
冰层之中,是一丛丛被封冻住的血红发丝,犹如海浪般层层翻卷,似乎还在无声怒吼。
路逍遥大着胆子过去敲了敲冰壁,指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狗皇帝!用你时便封你为将军,一旦以为你会威胁到他,便弃若敝履!而那些一直靠你守护,才有今日的无夏城民,他们只顾着自己快活,根本不知道你早就死在这里!”
“奶奶的,什么都看不见……”路二狗子还在骂着,周遭的黑暗中便溢了出耀眼的光芒。
冰窖内,风雪再起。
路逍遥只听得砰的一声,是那盏玉灯被砸在了地上。
有钱人家的地窖入口常有些小机关,多亏路逍遥之前在这方面积攒有丰富的经验,此刻总算是死里逃生。
他抱着小鸾跌入了窖底,摔得呲牙咧嘴,半天都爬不起来。
“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守护之处!”
那巨兽顿时大怒,扑了过来,却还是迟了,只能在青砖之外不甘地抓挠着。
路逍遥抢过去捡起玉灯:它再度失去了灯芯,已经灭了。
再回头时,小鸾已经不知去向,冰窖中一片狼藉,数片雪花还在缓缓飘落。
路逍遥就地一滚,翻身便手脚并用地上了桂花树,在枝叶间寻到了小鸾,将她拦腰一抱,便跳了下来。
这一跳瞄准的是冰窖入口的青砖,他全力在松动的角上一踩,整块青砖翻了起来,将他俩都吞入了地下。
待他喊着小鸾,想要爬出冰窖,腿上却再次被发丝给拖出了。
巨兽冷哼一声,略微抬了抬头,不屑至极。
路逍遥浑身僵直。
他吊在冰窖入口上,缓缓回头:血发簇拥当中,一张巨大的人脸正在慢慢升腾起来。
它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仅剩的那只因为长期呆在地下,不适应天光,还在缓慢地眨动着。
路逍遥心头雪亮,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饶命啊!”
记忆呼啸而来,将路逍遥钉死在了原地。
他再度坐在船头,尖叫不止,再一次跳入水中,拼命游走,等上了岸再回头,眼前的江面上只剩下漩涡,不见船只的踪迹。
路逍遥已经后退了一步,又生生停住了。
这一步踩在了桂花树下冰窖入口那块青砖上,发出咔嚓一声。
之前他以为封死了的入口,竟然有所松动。
他再一次在江边反复奔走,寻找,最后只捡到水面上漂来风将军的皮影人偶。
他再一次紧握着它跪在泥地里,一边磕头,一边哭泣:“爹,娘,丫头,对不起——”
可他逃了,小鸾怎么办?
烛龙之首以翻滚的发丝支撑着,从冰窖中爬了出来。
它似乎都懒得看路逍遥一眼,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他听到它蠕动着厚厚的嘴唇,喃喃道:“肉啊——好想吃肉——好多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肉——”
会被吃掉!这是路逍遥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快逃,快逃——
路逍遥再也支持不住,松开了手,让自己滚回了冰窖。
风泊南的尸骨依然躺在角落中,睁着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他。
就在不久前,他才握过路逍遥的手,将小鸾和无夏都托付给了他。
眼前竟出现了只饕餮巨兽!双目燃烧着金焰,宽阔的兽脸自半空中俯视他,喉咙中吞吐着滚烫的烈风。
可他托付错了人。
这样赤诚的承诺,给了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裙摆之下,阴影起伏,连少女本身的形体,都在一分分地增大,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咆哮的回响:“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孬货罢了!”
若我是风将军那样的大英雄,或许今年的元宵,也是我们一家团圆的日子,或许,我还能牵到丫头的手,还能带她去摘桂花,我给她做灯,做一百个。
我给她包浮元子,包好多好多个,把手上的糯米粉,全都抹到她的鼻子尖儿上……
戴紫玉兰的少女却缓缓地笑起来,露出一侧尖利的虎牙:“我道是谁,原来是路家的二狗子。
整日里只晓得偷鸡摸狗混吃等死,像你这样的小混混,无夏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个。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英雄,路见不平,好拔刀相助?”
哪怕,我能有风将军的十分之一……
“孤,孤那是为你好!总有一日你会感谢孤的!”
无夏城里的小混混路二狗伸出了手,自风泊南干瘪的手中,抓住了狮吼枪的枪把。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根,用力往外一拔,长枪便到了他手里。
“你装什么装?忘了你偷吃我爷爷的灯油,掉进水缸里差点淹死的时候,是谁好心救了你一命?还说要报答我,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么?”
他紧紧地握着它,就像那是他唯一能握住之物。
“大,大胆!眼看本鼠王在此,还敢大呼小叫!”那戴冠冕的老鼠翘起了胡子,一边使劲地朝他挤着一只眼睛。
“等一下!”他大吼一声:“要想从此过?先问过你家路二爷再说!”
路逍遥一见它就来气:“鼠老三!你是不是骗我?”
八
从她的鹤氅下面钻出来只肥硕的大个儿老鼠,一身的皮毛油光水滑,顶着只金光闪闪的小冠冕。
它凑在她的耳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路逍遥其实并不懂得什么枪法。
“南哥哥?”她上下打量着他:“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玩意儿?”
他学着皮影戏里唱的那样,用长枪摆了个姿势,大喝一声便冲上前去。
烛龙之首连眼皮都没有抬,只用发丝的尖端将他的枪尖一扫,他立刻失了准头,跌入了发丝之中,教它团团缠绕,几乎被裹成了个粽子。
双髻的少女缓慢地转过头来,一脸的啼笑皆非。
人脸上仅剩的那只眼睛悬在他面前,确认着:“肉?”
“南哥哥!”小鸾在树上差点哭出了声。
“肉你八辈祖宗!”路逍遥破口大骂,拼命挣扎,可发丝缠得越来越紧,将他越举越高,悬在半空,眼看要朝人脸上张开的血盆大口落下去。
路逍遥顿时义愤填膺,叫那不同寻常的玉兰花勾起来的一丝谨慎也蒸发无踪,干脆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是谁跟这儿欺负人呢?问过你家路二爷没有?”
危机关头,耳畔响起了狮吼声。
桂花树的枝叶抖了抖。
小鸾明显地哽咽出了声。
小鸾?!
“你若再想不起来,我就要派这些老鼠上树了。
”
一团雪影随之跃入了融秋园,赫然便是那威风凛凛的雪狮子。
烛龙的动作迅速停止了。
它抛下已经到手的路逍遥,重新钻回了冰窖。
路逍遥往前冲了两步,又觉得不妥,一侧身缩在了旁边枯萎的紫藤架下,听得树下的少女开口:
路逍遥被砸到了雪地上,眼前发黑,一时动弹不得。
在他身边,那只雪狮子抖动着,忽然融化成了墨汁。
里面露出的人竟然是路逍遥曾在天香楼上遇到的那个小白脸。
他听朱成碧说起过,知道这人是跟在她身边做事的帐房,名叫常青。
桂花树下还站了个路逍遥从未见过的少女,披着件仙鹤羽毛织就的大氅,头顶的双髻下簪着的,却是这个季节根本不该有的鲜活的紫玉兰。
雪狮子一融化,常青便呻吟一声,捂住了前额。
在他手掌之下,似乎正有什么鼓动着要冒出来,形成一只鲜红的眼睛。
可他咬牙切齿,竟将那只眼睛生生地按回去了。
几乎就在同一刻,朱成碧便出现在他身后,若有所思:“你近来也不知为何,总是疲累得很,这雪狮子不画也罢……”
糟糕!小鸾最怕老鼠!
“不行!”常青打断了她:“烛龙之首已经逃走,明晚便是元宵灯会,它蛰伏许久,等的就是众人聚集的一刻,好大快朵颐!”
这些老鼠个个都有一年生的小猫大小,见了他竟然也不躲,只顾着成群结队,朝着桂花树的方向一动不动。
枝叶间垂下来一只穿着绣花鞋的小脚,正在努力地想要缩回去。
他的手指在笔上越扣越紧:“这雪狮子非画不可!”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这么多的老鼠!
路逍遥听着他俩争吵,却没有一声落到心里。
一想起小鸾看到桂花糖糕后两眼晶晶亮的样子,路逍遥的心里便美滋滋的。
他怀揣着糖糕,一路哼着歌,一直走到融秋园门口才觉出不对劲来。
他眼里能望见的,只有那盏失去了灯芯的玉灯。
小鸾摔了它,他给捡了回来,捂在了怀里。
烛龙摔他这次,又给甩了出来。
他等身上渐渐有了些力气,便爬过去,重新将它抱在了怀里。
天香楼的两人正在僵持,好半天才注意到他的举动。
路逍遥从邻居家折了一整枝打着花苞的腊梅,接着又去了集上,从摊上摸了包桂花糖糕就走。
摊主也晓得路二狗子无赖得很,叫嚷着勉强追了两下,他回身把腊梅扔了过去:“拿这个抵了啊!”
“小混混,你做什么?”
三
“不能让这灯熄了。
我爷爷说的。
我爷爷教我的。
”
“奶奶的,老子豁出去了!不就是个还在流鼻涕的爱哭鬼吗?”
路逍遥摔得满口鲜血,干脆先咽了下去,再含糊地说:“这是风将军的灯。
他亲手给我的……要是熄了,天上的人就看不见了,他们就,看不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