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九章 漱金宴(2/5)
,有庞然巨兽显露出了身影。
“今晚,子时,在中庭。
阿瑗,你要来啊。
”
那兽生着双灼灼的金眼,巨口中利齿交错,披散着一头火焰组成的鬃毛。
第二只鸟儿又飞了进来,站在他头顶,低头看他。
它在空中飞奔而来,每一步,都踩在飞鸟的头顶,每一次跃起,身后都涌动着长长的阴影。
这语气,还是跟以往一样,冒冒失失的。
赵瑗觉得好笑,便闭了眼装睡。
它的气势如此磅礴,几乎能随口吞下日月。
这一日的午后,普安郡王赵瑗正躺在榻上休憩,一只小鸟从窗外飞了进来。
它左右张望了一阵,径直飞过来停在他胸前,口吐人言:“阿瑗,你在吗?”
脖子下面却极不协调地挂着个青铜铃铛。
四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兽吸引了注意力。
除了常青。
她笃定地说,面上浮现出笑意:“他一直信我。
”
他借此机会,将那只生花妙笔往地上一插,接着又朝空中拔了数笔——一株山桃沿着他的笔触生长了出来,转眼间便是累累繁花,再转眼,花瓣全都凋落下来,却并不落地,而是绕着他和雀娘子,还有那十几车的货物,一并飞旋起来。
“没关系,阿瑗会信我的。
”
砰地一声,被花瓣所包围的,无论是人还是货物,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龙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只怕你不能两全。
”
原处只剩下几枚花瓣还在缓缓飘落。
连常青都愣了愣,才接着道:
而下一刻,这几枚花瓣也被火焰烧尽了——那巨兽朝此处轰然而落,地上的砖石瞬间被踩得翘了起来。
“以我弟弟的魂魄向您起誓,中秋之夜,这临安城中一定会点起火来!”
连镇殿将士都有被吓跑的,没来及跑开的也被震翻在地。
她满头白发散乱,眼眶凹陷,几乎瘦得不成人形。
可这一刻,她眼中熊熊烧着烈火,手指按着怀里金雀的头。
火星四散,阴影涌动,那怪兽一步步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便有更多的阴影从它身上掉落,消散在空中。
直到最后显露出来了人影
“不!”雀娘子却激烈地反驳道。
是个头梳双髻,眉间画着桃花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只怕你舍不得。
”常青模仿着白泽的口吻道:“既然如此,中秋夜之事便就此作罢——”
“喂,”她走到趴在地上的镇殿将士面前,蹲下来问,“赵家那只真龙现在在哪儿?”
雀娘子颤抖起来,紧紧咬着牙。
六
“那便简单了,”常青道:“这次你只需坐视不理,若真龙遭遇不测,临安城很快便会毁于战火,岂不是你最好的复仇方式?”
皇宫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了砰的一声。
飞旋着的桃花花瓣挟裹着常青和雀娘子从空中显形,他俩跟十几车的货物一起跌落在地。
她抓住金雀钗,紧紧贴在胸口。
“刚,刚才那是什么妖兽?”雀娘子心有余悸地问:“甚是可怕……”
“复仇,我是要复仇……”她喃喃:“每一夜我都能听见,满城的哀鸣声,我的族人,我的父母,还有阿弟……”
“就是个连稍微掩饰一下都不肯的笨蛋而已!!”常青握着笔咬牙切齿:”如今连牛车也不肯用了,招摇至此!”
此话一出,雀娘子的脸更白了,几乎毫无血色。
远处的朱成碧因此打了个喷嚏。
常青试探道。
她原本在翻赵瑗的窗户,就此分了神,脚下一滑,险些要以脸着地。
“我原以为,你布下金雀钗,是为了复仇。
”
幸好赵瑗赶过来,拎着衣领将她揪了起来。
雀娘子见他不回答,着急起来,朝他膝行了几步,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我刚刚得知了要命的消息,有人要行刺阿瑗,必须要警告他。
求你允我最后一次,自此之后我与他再无瓜噶——”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翻我的窗户?”他问。
这一声倒是颇出乎常青的预料。
他惊讶之余,选择了默不作声。
朱成碧大感丢脸,愤愤道:“哼。
若不是你燃起了我给你的怀梦草,唤我过来,我才不来呢!”
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朝他深深地叩拜了下去:“白泽大人,求你允我,再见阿瑗一面!”
她转了转金眼,接着将话题一转:“猜我这一路过来闻到了什么?硫磺,硝石,木炭,是火药的味道。
而且还不止一处,临安城里有很多处。
我还见人带着你的腰牌,混进宫来……”
在他对面,雀娘子终于一点点地被饕餮金焰暖和了过来,眼看着重又有了力气,从地上撑起了身体。
“这事我已经知道,你不用管。
”赵瑗打断了她:“她是站在我这边的。
”
白泽却奇异地就此沉默了,再也不作声。
他说得很缓慢,就好像他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我不会因此就选择帮助她的。
”常青回答:“若她对真龙不利,我少不得还得阻止她。
”
“是,真龙殿下。
”朱成碧一乐,收拢了袖子朝他行礼,“既然来到了你的地盘上,自然是你说了算的。
”
“你没能救得了它们,如今看着最后一只漱金雀就要死在眼前,是不是很开心?”
赵瑗将雀娘子给他的黄金拿了出来,递给了朱成碧:“有人让我在中秋宴上,拿这黄金做菜,给朝中大小官员吃下去。
我想,这世上除你之外,谁还能有这个本事?”
常青默默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笔。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得将这黄金一点点削成金屑才能入菜,这么辛苦,我才懒得动手呢。
“朱成碧哼哼,”况且我的外席很贵的,一般人根本请不起。
”
“被囚禁在辟寒台上窄小的笼子里,不停地吐着金屑,否则就得挨饿。
”白泽完全不听,还在变本加厉地继续下去:“一直到死,都不得自由。
啊,我想起来了,当初它们还曾经设法传出消息,向你求助过吧?”
“我算一般人吗?”赵瑗觉得好笑。
“别说了。
”常青暗暗地道。
朱成碧没有立刻回答,她还在嗅着那块黄金。
“大部分的漱金雀都死了,活下来的,也冻僵了翅膀,粘掉了羽毛。
你猜等着它们的,是怎样的生活?”白泽问。
“有意思,有意思,”她喃喃:“这可不是一般的黄金,而且我居然闻到了老熟人的味道——“她朝他微笑着,露出了一侧的虎牙。
勉强挣扎着飞起的那些,又得面对四面的罗网。
“算你走运,真龙殿下。
这次的黄金宴我接了,保证会非常有趣。
”
谁晓得那湖面上,已经教人事先倒上了油,粘住了它们的羽毛。
等到火光和喧哗围拢过来,受惊的漱金雀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无法飞离水面。
不知为何,这一年的中秋夜,月亮特别地大。
然而在这个晚上,提前的寒潮在半空中赶上了它们,封冻了绝大部分的湖泊。
因为长途迁徙而疲惫不堪的鸟群全都降落在了唯一一处没有冻上的湖里。
到了中秋宴真正举行之时,它已经占据了半个天空。
若是站在御花园中的小西湖畔,朝上望去,便能望见它巨硕无朋,倒映于湖面,仿佛正朝着湖中心四面亭的亭尖一点点压下来。
数百年来,一直是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晶莹的月光围绕着它,不时散落成细末,掉落在连接四面亭和湖岸的万寿桥上。
此刻那桥上已经摆上了一列列的案席,百官都已经到场,个个正襟危坐,身旁是盛装出席的家眷。
十二年前,有数千只漱金雀按照祖先留下的路线,朝温暖的南方迁徙。
它们会在南方的大海上过冬,捕食鱼虾,生儿育女,来年的春天,再带着新生的儿女北归。
那李似道和他的夫人,自然也在其中。
“十二年前……”
人们等了一阵,却不见官家,只等到一名内侍出来宣读了旨意,只说是官家身体不适,今年的中秋宴,便由普安郡王主持即可。
白泽阴冷的声音冒了出来,响在他耳边。
这个表面看起来平常的消息,在百官当中激起了一阵微小的波澜。
官家的身体真的孱弱至此吗?还是,这是至高的权力即将交替的预兆?
“没错,这就是你们人类造下的罪孽了。
”
他们交换着眼色,各自在心中盘算。
这普安郡王眼看是越发炙手可热了,是得赶紧向他靠拢以表忠心,还是截然相反?
日日夜夜,雀娘子都能与它们共鸣。
就在此时,从他们身侧的湖水当中,忽然发出了金灿灿的光。
诧异的人们朝水中望去——倒影之中的万寿桥上,那些同样也只是倒影的案席间,竟然出现了前所未见的各色菜肴。
可她们并不知道,漱金雀们魂魄未散,全都俯在这些外表华贵的首饰上。
每一道菜,都有一部分散发着黄金的光彩,耀眼无比。
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了“以漱金雀所吐之金为钗佩,可得心上人怜爱”的说法,临安城中的妇人争相竞夺,将一支小小的金雀钗炒成了天价。
“这道金银夹花平截,是把蟹黄、蟹肉一点点剔出来,加在糯米制的粉皮里蒸熟,再裹上金箔制成的。
”
更何况,那吐出的每一寸黄金,都是鸟魂的一部分。
吐尽了,这只漱金雀的性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有娇媚的女声,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一只漱金雀不过麻雀大小,又能吐出多少金屑来?
“这道清凉金碎,是用鳜鱼熬成汤羹,冷却后再切碎,你们看见的在发光的那些碎片,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还有这道单笼金乳酥……”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这些金雀钗的数量如此之多。
她每说一道菜,就会有相应的一道菜自虚空中显形,出现在案席之上。
常青最初看到金雀钗时,便对她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
待他发现雀娘子竟已在临安城中布下了这么多的金雀钗,并能与之共鸣时,便更是确定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