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4/5)
密封急送入皇城的密报,如今正平摊在御前书案上。
官家震惊地拍案而起。
“多年前晏相查办的那桩武器倒卖大案,竟有整库仓的精铁武器流落在外,至今未寻回?竟落在潜伏京城多年的奸细手中。
其人名叫盛——盛——”
郑轶端立于御案下,补充道:“盛富贵。
”
官家拍案:“必须严查!这盛富贵可擒获了?”
郑轶道:“已然擒获了。
只可惜,其人已死。
”
“怎么让他死了。
”官家扼腕道:“之前朕吩咐吴寻生死不论,他就把人当场击杀了?唉,可惜了如此重要人证。
”
“此事要怪老臣。
”郑轶歉然道:“之前吴都虞候出宫时,是老臣多嘴,叮嘱他说,死士乃大奸大恶之人,决不能放他们活着回京城,以免恶徒绝境中暴起伤人。
”
郑相更加歉然:“老夫的意思,原本是让吴都虞候擒获了人,在京城外原地查办。
吴都虞候兴许误解了老臣的意思,把三名匪徒直接击杀……”
“郑相宅心仁厚,担心得并不错。
如此恶徒……”官家叹了口气,“咎由自取,死了也罢。
”
官家翻了翻口供,念道:“‘三人重伤擒获’。
也就是说擒获当时人并未死,录完供才死。
再等等,这份是死士的口供,看看今晚有没有盛富贵的口供急送入宫。
郑相今晚伴驾,陪朕用膳罢。
”
郑轶袖中的手微微一抖。
表面上还是那副泰然神色,“臣领旨。
”
当晚直到入夜,却始终未有第二份口供从京城郊外急送入宫。
官家难掩失望。
夜太深,宫门早已下钥,郑轶御前告退后,去外皇城的官署值房歇下。
没有盛富贵的口供送入宫里。
盛富贵被擒获时多半极力反抗,重伤濒死,不久便死亡,未留下任何口供。
符合他这“老友”的刚硬性子。
虽然如此想,但心口沉甸甸的大石始终难以卸下,当晚郑轶睡得并不好。
翌日清晨时,叫醒他的是宫里相熟的内宦。
“郑相快起身。
出大事了。
”
郑轶无事人般洗漱,问:“可是夜里有第二份急报入皇城了?”
“并无第二份急报。
”内宦毕竟是多年的交情,悄悄透露了一句:
“大理寺晏少卿一早入宫求见官家,说有人半夜送来多年前的物证。
郑相你,唉,涉嫌通敌哪。
”
郑轶心里骤然一沉。
人正在穿衣,当时便重重坐回床上。
盼了二十六年,终于盼到他这位“老友”带着他身边仅剩的两人一齐断气。
盛富贵死于昨日。
才短短一夜过去……盛富贵的威胁竟然成了真。
竟然当真有人把证物送去了大理寺。
哪里冒出来的人?他疏漏了哪段关系网?!
暴风骤雨般的混乱思绪中,不知他自己脸上露出何等的表情,面前的内宦显出吃惊又担忧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郑相可还好。
”
郑轶瞬间冷静下来。
“通敌乃大事。
老臣请见官家,当面陈述。
”
内宦叹着气说:“官家召见郑相。
”
——
官家对郑轶的多年信任还在。
郑轶脱下官袍,仲秋清晨寒风里只穿一身单薄布袍,凄凉跪倒在官家面前时,晏容时清楚地看出这一点。
官家露出不忍神色,即刻吩咐郑轶平身。
郑轶坚持跪倒不起。
“通敌事大,老臣不敢起身。
”
“老臣敢问,通敌物证由何人送去大理寺?此人涉嫌诬告,老臣请拘押此人。
”
通敌物证由大理寺少卿晏容时送进宫,官家的目光转了过来。
晏容时泰然应答:“半夜丢弃在大理寺官衙外,不知何人送来。
守门的老吏查看时,门外只留下郑相通敌的两卷书卷。
”
他在御前展开部分书卷:“陛下请看,边角处还有雨水浸泡的痕迹。
”
官家思索着:“也就是只有物证,并无人证的意思?”
听出官家言语里的偏袒之意,郑轶反倒不再多说了。
他凄切地大礼拜下:“老臣愿罢官入狱待审。
天理昭昭,总会还老臣以清白。
”
官家果然不肯。
“朝廷肱股重臣,免不了被人攻讦,哪能次次都罢官待审入狱。
郑相快起身。
晏卿,把物证给郑相看一看,当朕面前,让他自辩。
”
晏容时便把两卷旧文书拉开,展示给郑轶面前。
郑轶只匆匆看过几行,心里便一沉。
确实是盛富贵记录的当年事。
等他飞快地前后翻阅片刻后,晏容时把文书又收回,温声道:“物证被雨水浸泡潮湿不堪,有许多处的字迹模糊。
臣可否截取重要部分,御前诵读?好叫陛下和郑相同时听得清楚。
”
官家允下。
晏容时便慢悠悠地开始诵读。
“……丙寅年二月初三,兵部职方司主簿郑轶登门,携新制火炮图一副。
吾以金三十两、明珠一袋相赠。
不知真伪,姑且录下。
”
“……丙寅年七月二十。
吾前往兵部职方司主簿郑轶家中。
以金五十两相赠。
郑轶交付兵部新研制之连发弓弩一支。
”
“……丁卯年三月初三……”
官家震惊失语,瞠目望向御案下立着的郑轶,半晌说不出话来。
郑轶倒早有准备,叹了口气。
“三十年前,老臣确实曾担任兵部职方司主簿。
”
“但此旧书卷中所谓记录,全系伪造。
”
“心怀叵测之恶徒,信口捏造几句,随意写上朝中重臣名姓,便能构陷诬告通敌之大罪。
通篇伪造,年代久远,过往年岁不可考。
老臣……老臣不知从何自辩而起。
”郑轶沉痛地抹了把泪。
官家转向晏容时。
“晏卿如何说?除了这两卷不知真伪的物证,可有人证?”
“臣还需时间查证物证真伪。
至于人证,原本有一个。
只可惜……”
晏容时不知想到什么,细微皱了下眉,瞥了眼郑轶,闭嘴不言。
郑轶心里雪亮。
只可惜,写下这些记录的盛富贵已死于昨日追捕。
死人再也开不得口,做不得人证。
更何况这个死人还是个涉嫌通敌的奸细呢。
郑轶的心神逐渐笃定。
低垂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
老友啊老友,我高看你了。
我当你留下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原来只有这些抄录的记录册子。
哪怕你留下一张兵部匠工手绘的武器图纸原本,一两件兵部打造的精锐武器在你身边呢。
呵呵,都留在你那一仓武器库中了?
郑轶在御前的姿态更加恭谨:“陛下,盛富贵昨日刚刚伏法,今日便有余党将书卷投掷于衙门外。
诬告老臣通敌。
老臣百口莫辩。
御前泣血自辩:
其一,盛富贵其人,北国奸细也。
奸细告朝臣,其言语可信否?”
“其二:盛富贵抄录的物证,看似年代久远,笔笔如实记录,却又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