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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车,两步一脚刹车,起步时油门只敢用脚尖去点。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半小时,她不断地给孔翎发着微信,实时汇报自己的堵车进度。
孔翎的最后一条回复停在半小时前,她安慰她,“没事,本来也是我周一早上临时叫你来的。
要不是安柏彦的心,我一个人完全没问题的。
”
秦雪色开始还回复,“少来,知道你家小帅哥老公对你好了,别明怨暗秀好吗?关爱一下单身人士吧姐姐,算您积德了!”
孔翎没有回,她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孔翎已经整整半小时都没再说过话了,秦雪色难免有些心虚。
不知道她是不是不满自己的chi到,又或者是不满自己对她秀恩爱提出的抗议。
秦雪色握住方向盘,歪着头一条接着一条语音地发过去,“翎姐,你回回我消息呗?我在二环上一动不动,堵得快睡着了!”
接连狂轰滥炸了十几条,孔翎还是没有回信。
这下秦雪色真的慌了,过了拥堵路段以后,一脚油门直接踩到了医院。
轻车熟路停好车——这个医院她几年前就陪孔翎来过的。
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却是段此生都不会忘的记忆。
秦雪色坐直梯到了五层,电梯门开,她踩着高跟鞋一路精准地绕过了那些行走缓慢的孕妇,风风火火地跑到了妇产科诊室门口。
日光还是那么鼎盛。
孔翎坐在走廊的尽头,垂着头,秦雪色yuan看过去,她手里似乎握着一张单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并没有放下,反倒愈发地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也许是阳光如此耀眼温暖,走廊尽头那处,却恰好处在阴影里,冷色暖色两相对比,显得有些突兀违和。
她手里握着包包的带子,扶住墙壁,轻轻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走向孔翎。
踏着满地明媚到无法言说的日光,一天之中最充盈,最yan丽的正午时分的日光。
她看着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孔翎,走近的时候,张了张嘴,片刻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孔翎?”
她听见了。
手指在那张纸上用力收缩了一下,纸张有轻微的响动。
然后她极缓慢地,极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从长发一侧露出,没有焦距地朝她看过来。
空洞,无神,像一双被安放进精致的瓷娃娃眼眶中的眼。
那双眼睛里不像是盛着一个人的情绪和喜怒,更像是……
一个飘忽游离的,无限悲伤的魂魄。
秦雪色的心忽然就狠狠缩了一下,一股恐惧,没由来地漫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蓦地想起自己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也是在这家医院——
地狱一定要是十八层吗?一定会有凶神恶煞的恶鬼和滔天的业火吗?
可能不见得。
高跟鞋下,踏着的日光,像是一道标明好的痕迹,下一秒就要从她脚下裂开一道万丈的深渊,疏忽将所有地面上看似完好静美的这一切都吞噬下去。
她们,都将会掉落无限阴冷漆黑的深渊。
而这一次,任她如何挣扎哭喊——也再爬不上来了。
孔翎的瞳仁里倒映着她惊恐的脸许久,影像渐渐才开始清晰具体起来。
她一张脸还是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只在看清楚秦雪色的一瞬间,睫毛颤了颤。
然后,她的手指,轻飘飘地松开。
像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泄出一个缺口。
那张被她握到褶皱的单子,就这么掉落在秦雪色脚下。
秦雪色一手扶着墙壁,俯身去捡。
垂眸的时候,看清了孔翎放在椅子上的手机屏幕,显示的上一通来电人姓名为——
易遂。
她握住那张纸,纸张的边缘润湿着,还沾有孔翎手心的汗。
未来得及风干。
在起身之前,秦雪色看清了白纸黑字,上面写了许许多多的内容,数据、图像,她都不太懂。
不过最后几行她是看得懂的。
有关于“高危型HPV”、“疑似高危型HPV”,掷地有声地昭示结果——
“阳性。
”
第二行字愈发凉薄冷漠,坚硬得如同一道通天高的石壁,一笔一划刻下判决。
“宫颈癌,ⅡB期。
”
(遗漏补发)正儿八经的75章】“我爱你。
”
她是真的希望过,她的一生就停在某个瞬间。
无数次希望过。
无论是幸福时,还是痛苦。
幸福时不愿承担快乐离去,生命要再次迎接痛苦的落差和打击。
痛苦时不愿再往下多走一步,哪怕被指责是没有担当、不负责任的逃兵也好。
人这一生,需要熬忍的事情太多了。
多得好像怎么也经历不完。
小的时候,同村里有个小女娃,刚刚学会趴着的时候自己坐起来,孔翎看她坐起来一次,觉得好玩。
在炕上,她与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对视几秒,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把小娃娃的肩膀。
小娃娃就毫无防备地朝后倒了下去,再次躺在了垫得松软的炕上。
年纪小小的孩子,刚会坐,倒是倔强得很,也不哭不恼,再次手脚并用地从躺着,翻个身,转成趴着,然后使使劲儿,又一次坐起来。
孔翎在一旁看得发笑。
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少女心性,她觉得好玩,又一次用一根指头轻轻一戳,就让那小女孩费了好大力气爬起来的结果都成了空。
小娃娃惊讶地看她一眼,还是没哭。
尽管慢吞吞,但是又坚强地爬起来了一次。
她愈发觉得有趣了,乐此不疲地逗她。
要么是慢悠悠地把小女娃推倒,要么是学会给她点甜头,笑着和她对视几眼,拿玩具逗逗她,玩儿上一会儿,再出其不意地用指头戳她一下。
小娃娃才多大一点,浑身血肉加起来也没有几两。
被她一推,怎么能不倒。
她没有选择可以不倒下,尽管她一次次爬起来,坐起来的过程,真的很辛苦。
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要不要哭闹着表示不满。
可满屋子围观这一幕的大人都觉得新奇好玩,大家在她终于爆发的哭声中哈哈大笑。
后来无数次,孔翎都会想起这个小娃娃。
小时候觉得有趣的这个画面,只剩下讽刺和唏嘘。
在命运面前,我们谁,又不是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小娃娃呢?
没有人爱看她是怎么一步步,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她知道没有人想了解,所以后来,她就缄口不言了。
可是,她想——
要是当年那几个月的小娃娃能说话,也许她也会告诉她。
我啊……是真的要很努力,很努力,用我全部能付出的力气,才能一次次爬起来啊。
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的。
所以……
求求你,别再玩我了吧。
可惜几个月的小娃娃注定不会说话。
也可惜,命运从不屑、不肯听她。
9月9号,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两个年华大好的女孩子并排沉默着,一直坐到了日薄西山。
秦雪色握着那张纸许久,说不出话。
孔翎还是没有哭,秦雪色转头,悄悄看她的脸,才想起来,自上次从这家医院离开,三年多了,好像她真的再没见过孔翎哭。
她真的佩服她的强大,强大习惯了,连面对生死,似乎也能出奇地冷静。
于是她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点的怯懦和惶恐。
最后的最后,她也只是与她简短地对话,语气静得像是讨论一会儿晚饭要去吃点什么——
“你想好怎么办了?”
“尽可能地治。
”
秦雪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