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哥捏着游戏币问我:“谁教你的?”
我抽噎了一下,还没说话就听见他接着说:“你爸?”
我连忙摇头说不是,“潘桂枝”三个字被我默默重复了几十遍,但在开口以前,我却在剧烈的心跳中将它吞吞吐吐地咽下去了。
世上没有不会告状的小孩,更没有哪个缺心眼的小孩会在受人欺负之后以德报怨,还替那人乖乖隐瞒。哪怕是个哑巴还知道比划呢。
但我没有把我沦为小偷的真相告诉我哥。
在吕新尧还不是我哥的时候,我曾经用钱收买他,让他替我收拾大彭小彭,但现在不一样他现在是我哥了。
我念小学比同龄人早,又爱哭,孟光辉经常叮嘱我少给他添麻烦。我哥对我的耐心只有那么一点,我怕他会嫌我这个麻烦。
吕新尧没有兴趣追问,他在我支吾的隐瞒中,将那枚游戏币扔到了桥底下,并对我说:“没有下次。”
我赶紧答应了。
但我不知道潘桂枝不只有一枚游戏币。
5稻草人
潘桂枝家的狗是我童年的第一场噩梦,潘桂枝本人则是另一场。
他仿佛从我身上获得了某种乐子,起初他不确定吕新尧是否会因为我这个便宜弟弟而跟他翻脸,而我哥的无动于衷让潘桂枝坚信,吕新尧并不待见我这个便宜弟弟,于是他开始变着法子随心所欲地拿捏我。
有一阵子潘桂枝沉迷于武侠剧,经常拿我当练功的靶子,他练腻了降龙十八掌之后,为了阴阳平衡,又悄悄地蓄起了指甲。
潘桂枝用剪子把指甲剪出尖尖的三角刺,走近我时突然在我后背抓了一把,当我疼得掉眼泪,他就志得意满地向我炫耀说:“这叫九阴白骨爪。”
潘桂枝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痴迷于修炼九阴白骨爪,他的指甲连续两个多月没有剪,变得又长又尖,潘桂枝为了给他的爪子“开锋”,常常埋伏在路边袭击我。那段时间我的胳膊和手背上总是出现新的伤痕,一到晚上蚊子就围着我嗡嗡转圈,我只好从头到脚都缩进被子里。
在闷热的被窝中,我听见吕新尧熄灯躺下的声音,好几次我想爬起来,爬到吕新尧床边向他告状,但每一次我都闷在被窝、也是闷在幻想里泣不成声地睡着。在我最委屈的时候,我梦见自己躺在吕新尧的被窝里,抽抽搭搭地告诉他潘桂枝怎样用九阴白骨爪欺负我。
我梦见的既不是孟光辉也不是陈美玲,而是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吕新尧,仿佛他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每当我满头大汗地醒来,我总是忍不住将被子扒开一条缝,从缝隙中对吕新尧的背影发出无声的乞求:“你变成我的亲哥保护我好不好?你永远不要讨厌我好不好?你再对我好一点点好不好……”
孟光辉说孙月眉像画里的观音,在我眼里,孙月眉不像,我哥才像。我听祖母说,身陷疾苦中的凡人只要念观世音的名号,就能得到解救。祖母还说,心诚则灵。
我没有信仰,只是一味地念着我哥的名字,吕新尧,吕新尧……每个吕新尧后面都跟着一个“好不好”。我在贪得无厌的“好不好”中伤心地睡去,不确定观世音能不能听见,只知道醒来后我仍然要独自面对潘桂枝的九阴白骨爪。
我没想到祖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