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40-4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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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明城知道自己不过是寻常人物,却很少有自惭形秽的时候,唯独在这男子面前觉得自己土得掉渣。
他只觉得整个心都浸在冰水里面,很快那冷嗖嗖的感觉就从顶心一直灌下足底去,当真是通体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掉头还是继续前进,似乎怎么做都是错的,心中有如乱麻一般。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看见四月推开了那男子,扭头对这边喊:“醋坛子,等着我啊!”仅仅是停着不过去,界明城的心思也被四月摸了个透,这一下子闹了个面红耳赤,才冻结的心情又化成了一池春水,心中还要犹豫,双腿却是一夹马肚,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
不待界明城害完臊,四月已经转身向湖中走去。
界明城往湖里看了一眼,登时把刚才的忸怩忘在了一边。
湖水极清,连水底的水草游鱼都能看见。
大约离岸边百来步远的地方,水深处有件亮闪闪的东西,看不真切,而围着那东西倏忽来去的正是两条巨大的红影。
红鱼游得极快,身躯又大,这岸边的浪头这样大,原来是被它们给搅起来的。
才一转眼,四月已经走上了水面。
不知道她是使用了什么样的秘术,每一步踏下,那一方湖水就在四月的脚下凝结,这一路走得真是波澜不兴。
界明城见四月走得平稳,正要松一口气,却看见那两条红鱼正慢慢浮上来。
“泼喇”一声水响,两条红鱼的背脊破开水面,一左一右地夹住四月。
那鲜亮的鱼鳍好像船帆一般,把界明城的视线都挡住了。
界明城一惊之下,想也不想地跃下马来,右手早撤出了八服赤眉,奔着四月就冲了下去。
其实那红鱼如此庞大,界明城怎么伤得了它们?才踏上湖面,界明城就一脚踩空。
原来在四月身后凝结的水面在界明城的脚下都恢复成柔软的波涛。
他跑得急,一下子刹不住,直冲到齐腰深的水中方才站定。
湖水刺骨冰凉,呛得他一口气几乎换不过来。
界明城缓过气来,咬了咬牙,仍要往四月那边游去,才刚走了一步,忽然被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冻结在那里。
也是一股凉意,和湖水的寒冷不同,那凉意是深深透进他的心里面的,在他心中打了个转,就在他的四肢百骸间游走。
那凉意象是有只小手,从他身体的每个部位抓出记忆的碎片来,又象有一张小嘴,呢喃着和他窃窃私语。
界明城的神智完全被它占据了,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肆无忌惮的打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界明城才被背后的怒吼惊醒。
这一定是那牧人,他恍惚地想,鼻中猛地充满了腥气。
一抬眼,一张黑洞洞的大嘴正张在面前,满嘴里一排排的尽是又白又尖的牙齿。
原来那红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游到他面前来了,只是被什么力量挡住,一时冲不过来,否则就是十个界明城也早被它一口吞下。
一头黄羊飞过了他的头顶冲入了大鱼的口中,接着又是一头。
吞咽了两头黄羊,那红鱼终于不甘心地退入水中。
界明城这时才反应过来,几乎是蹿着退回了岸上。
那牧人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分明是刚施展过秘术的模样。
“哪里来的妖刀?!”他怒斥界明城,“这么大的杀气,别说惹恼了哲罗……”他没有说下去,一脸担心地望着湖心。
四月身后那片凝结的水面都已经被跃起的哲罗鱼击碎,只有她站着的那一小片还完整。
牧人松了口气:“还好是四月……”言毕还是愤愤地瞪了界明城一眼。
界明城虽然还有些糊涂,总算明白过来这桩意外和他的弯刀有关,看也不看地反手归刀入鞘。
那哲罗鱼在水中逡巡一番,再没发现什么目标,又绕回四月身边去了。
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跪在水面上,伸展的双臂,想要拥抱那正缓缓从湖中浮起的东西。
那东西终于露出了水面,一人多高,好像是一枚巨大的玲珑剔透的花蕊,穿过它的夕阳被拆成一道道璀璨的光芒。
那是极其美丽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界明城看见那东西,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说不清是哪里来的感觉,只是觉得又是亲切又是危险。
“情人手中的毒箭。
”他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一句宁州的歌谣来。
而那东西就在这一句歌谣中绽开,晶莹的汁液从那东西里迸射出来,外皮如凋落的莲花软软地落下。
外皮拖着一条长长的银带滑入水中,原本在水下巡游的哲罗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一口吞没了那外皮,还泼喇喇地翻起了一个大浪,样子十分得意。
汁液流尽了才看见花蕊的中间站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大约也是四月的年纪。
她身上裹满了粘稠的银色汁液,看不清面貌,身材却是极其美好的。
那女子显然是极虚弱的模样,站在波光里摇摇欲坠。
四月一把扶住了她,撩起湖水来为她冲洗,用斗篷裹住她赤裸的身躯。
界明城苦笑了一下,那青色的斗篷正是他披在四月肩头的。
柔和的微风送来了四月的吟唱,界明城的笑容就在吟唱里刹那冻结。
四月唱的是“西安帮多特来思”。
让界明城如遭锤击的不仅仅是这咒语本身,他清楚地看见那个女子的身体在吟唱中坚强起来。
她抬起了湿淋淋的面容,冰蓝的眸子扫向了岸边,似乎还对界明城笑了一笑。
当四月再一次吟唱起来,她站直了身体,自己裹紧了斗篷,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很艰难但是很清晰地问:“是,我,么?”界明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喃喃地说:“原来真是有用的。
”他用力拍了拍脑袋,所有曾经埋藏在意识底下的疑问和回忆都电光火石地串了起来。
他转向那牧人。
“你们不是人,你们是魅。
”界明城大声说,他还没有听说过一个魅是如何的诞生,可他知道自己看见的一定就是魅。
四月是个魅,这是多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想到。
那牧人似乎也很震惊似地喃喃自语:“居然是个羽人……”然后才猛醒过来。
他望着界明城的眼光又是鄙夷又是骄傲,“不错,我们是魅,我们也是人。
”他指着那个刚诞生的新魅,“她不是人,她是个羽人。
”界明城不知道如何应对。
晚风吹过来,他忽然感到湿透了的身体又冷又乏,几乎连一步路也走不动了。
四十二羽人真的很美,也许比四月还美。
她看起来那么的冷漠,却又是那么的艳丽,就好像雪地里怒放的红莲,刺得人眼睛都痛了。
界明城不知道,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