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5)
一个墓穴。
漆黑、寂静,一如死去。
可茗知道它其实并没有死。
卜月潭四千年来始终被人祭祀,然已死去多时;而这里的墓室早已坍塌,化为尘泥,不为人知,它们却仍然活着,或者说&hellip&hellip没有死去。
有的时候,活着与没有死去是两回事情。
它们在蠕动、在扭曲、在变幻&hellip&hellip日日夜夜,它们苦苦挣扎。
茗心中生起从未有过的恐惧,以至连身体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双无法闭上的眼,不知所措地盯着那堆荒土。
目光向下穿过厚厚的夯土,直抵那几个&hellip&hellip那团&hellip&hellip那堆&hellip&hellip
她实在没法形容看到的一切。
漆黑的地底深处,它们聚集在一起。
塌陷的泥石拱木掩埋了一切,它们同残木、锈铜、蛆虫、尸骨、腐泥&hellip&hellip相互混杂、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可是它们并没有死去。
其中一个说:&ldquo我好痛,我好痛!&rdquo它的声音充满仇恨。
另一个说:&ldquo我好痛苦&hellip&hellip&rdquo声音充满怨恨。
第三个不停地狂叫:&ldquo我的皮肤要暴裂开了!我的头发要断了!我的眼珠、我的手指&hellip&hellip我怎么也找不到左边的骨头了!&rdquo
第四个惊惶、绝望,可是仍然说:&ldquo我的兄弟们,我的好妹妹,不要慌乱&hellip&hellip我们不会死,永远不会!这是父亲的承诺!请再坚持一会儿&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一会是多久?一天、十天,还是一年、十年、二十年?&rdquo
&ldquo我们已经生不如死整整五十年了!难道你看不见吗,大哥,我们真的要化了,要与这些肮脏的泥土化为一体了!&rdquo
&ldquo我不要!&rdquo有人放声尖叫:&ldquo我宁肯死也不&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rdquo一声断喝,震得茗浑身剧震,刚才发话的四人也同时住了口。
第五个声音冷冷地说:&ldquo封,你死不了,忘了?踅、郁,大哥,我们都死不去。
即使化为泥土&hellip&hellip这是父亲的承诺,在我看来,却比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还要狠毒。
&rdquo
&ldquo勿,别这么说,我们几兄妹难道不正是如此,才逃过&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把这称为逃过劫难?&rdquo勿冷冷地打断那人的话:&ldquo我们身上压着整座太行山脉!也许我们会长长久久,永永远远陷于此境,直到魂魄都烟消云散。
&rdquo
一片死寂。
老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茗尽管怕得要死,却也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想看得更清楚些。
这个时候,有人开口道:&ldquo魂魄会烟消云散吗?&rdquo
&ldquo也许吧&hellip&hellip我不知道。
如果足够长久的话&hellip&hellip&rdquo
黑暗中,骤然亮起了一双白幽幽的眼睛。
茗猛地睁看眼,心突突突地好象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还没回过神,有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尖叫道:&ldquo天啊!鬼!&rdquo
茗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跳起来,不想脚下踩空,黑暗中不辩东西,一头撞在柱子上,耳朵里翁然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可是旁边那个声音叫得更惨:&ldquo嘿!妈的!撞死你爷爷了!&rdquo
&ldquo崇,是你?&rdquo茗按着脑门,忍着痛道:&ldquo你乱叫什么?你看到鬼了?&rdquo
&ldquo什么?&rdquo崇用刀扎屁股般的声音叫道:&ldquo难道不是你见到鬼了在乱叫乱嚷吗?我正在睡觉,你差点撞扁我的脑袋!&rdquo
&ldquo是吗?&rdquo听到崇的声音,茗的心跳总算平缓些了,靠在柱子上喘气。
&ldquo喂,我说,你梦到什么了?&rdquo
&ldquo没什么&hellip&hellip&rdquo
&ldquo屁话。
哎哟!&rdquo
&ldquo说话客气一点。
&rdquo茗不高兴地说:&ldquo我们现在一体相连,你就不能好好说?&rdquo
&ldquo你也知道是一体相连!&rdquo
茗左边光洁的肩头,一片花朵般的纹路晃了晃。
突然,黑暗中闪现出星星点点的青色辉光,一朵花骤然从茗的肩头升起,其后的青色根须越长越长,慢慢伸到茗的脸前。
花心里那只巨大的眼睛眨巴眨巴,两根小根须揉着还未完全展开的花瓣,恼火地道:&ldquo你在梦里乱蹬乱翻,连连尖叫,害我以为见了鬼!&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我是见到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咯咯&hellip&hellip咯咯&hellip&hellip&rdquo四壁和地板忽地发出饿鬼磨牙般的声音,随着这声音,房间开始向左倾斜。
茗和崇同时住嘴,两只手和六七根根须默契地四面出击,紧紧抓住柱头、墙壁。
隐隐听见有个嘶哑的声音吼道:&ldquo风紧&mdash&mdash风紧&mdash&mdash&rdquo
头顶的甲板上立即咚咚咚乱响起来,十几双脚跑来跑去,有人大声吆喝,指挥船员收起主帆、加固压舱铜锚。
&ldquo什么是风紧?&rdquo茗问。
&ldquo风大起来,自然就紧张了嘛。
&rdquo
崇说着撩开窗帘一角,只见窗外灰暗的云正急速翻腾着,一浪接一浪地撞在浮空舟上。
一道贯穿整个天际的橘红色闪电划过,雷声滚滚,浮空舟立时象筛子一样颠簸起来。
狂风钻入走廊,发出鬼哭似的声音。
风带走了船舱内原本温暖的空气,茗打了个寒战,却不敢放松手去拿衣服。
&ldquo妈的鬼天气!&rdquo崇说,&ldquo这两天风暴就没停过!&rdquo
茗望着窗外默然无语。
她虽出生高贵,却从未乘坐浮空舟离家如此远。
自从卜月村升空后,他们就一直在云中穿行,几乎连太阳都不曾见过,但象这样的风暴还是第一次遇上。
茗胸口憋闷得想吐,又怕吐出来更难受,忍得好不辛苦。
在持续不断的颠簸中,她又想起了卜月潭&hellip&hellip
究竟是怎样的力量让历经四千多年的卜月潭崩塌了,她不知道,但她明白潭里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