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苍玉藻(4/5)
上路的时候,路过彩票店,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张彩票。
不过买完他就后悔了,把希望寄托于这么渺小的概率,简直不像是睿智的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随便把彩票往钱包里一放,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就当是为福利事业做贡献了。
※公元298年※
石熙面无表情地走在金谷园的水榭之上。
金谷园是他父亲这几年建成的别墅。
说是别墅,实际上是依靠着邙山的山势,圈了一个山谷所建的大型私家园林。
其中借了天然的河溪,新挖了河渠,绕着各色的亭台楼阁,从山间蜿蜒而下。
而楼阁之中都住满了各色美人,每到开饭的时候,都直接在山顶把一个个漆盒放在溪水中,任凭美人们随意捞取。
若是没有被选到的漆盒直接漂到下游,都是石家的仆役所居,可供他们食用。
若说当年王恺家中只有开宴时才会去中央亭台玩一次曲水流觞,那么石家就是天天在玩。
石崇经常请文人雅士来金谷园吟诗作对,昼夜游宴,立刻盖过了王家的宴会,被称之为赫赫有名的金谷集会。
据说还因此出过一本《金谷诗集》,石崇专门为之作序。
而金谷园也被封为洛阳十景之一,被人口口传颂。
石熙的生活更加奢侈了,但却也更加不快乐了。
他今年十岁,早已在一次次对父亲的期冀中失望透顶。
父亲曾骄傲自豪地说,以前还需要带他出去见世面,现在直接留在金谷园之中,就能见到所有想见的人。
可他却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他长大又能做什么?继承了巨额财产之后,像父亲一样纸醉金迷?
父亲最近又在和王恺斗富,比谁家更有钱。
王家用糖水洗锅,石家就用白蜡当柴薪烧饭。
王家用紫丝布做四十里的步障,石家便用更贵的锦绣做五十里的步障。
王恺用赤石蜡涂墙,石家就用花椒泥涂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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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打擂台般的一掷千金,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当真就是有钱!任性!
可对于石熙来说,他无比厌恶这种斗富的举动,偏偏他父亲还了此不疲,整个石家上下都众志成城,誓要胜过王家。
今日王恺亲自来了金谷园,听说是直接从宫中带队过来的。
&ldquo少爷,那后将军还去求助于皇帝,真是输不起。
&rdquo给石熙带路的小厮消息灵通,已经唠叨了有一会儿了。
后将军是王恺现今的官职。
竟然连皇帝都惊动了,石熙稚气未脱的脸上变得凝重起来。
小厮还以为自家少爷是担心老爷的胜算,赶紧续道:&ldquo少爷别担心,就算是皇帝掺一脚,也是没什么用的!&rdquo
听了这信誓旦旦的话,石熙的表情反而越发阴沉。
这是何等的自信?竟然连一国之君都不放在眼中,那么嚣张?
又或者,是该痛惜这个国家已经衰败到如此地步,斗富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皇帝不制止也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支持!
金谷园之中,有一座足有百丈高的崇绮楼,是专门修给绿珠所居。
这座崇绮楼极尽奢华,只要是能想到的珠宝。
在楼内都能随处看到,由此可见绿珠的受宠程度。
每当有宾客临门之时,一般都会在崇绮楼下的亭台设宴,这次也不例外。
石熙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王恺在向来访的宾客们炫耀一株两尺高的珊瑚树。
珊瑚树这种宝物,一般人还真是连见都没见过。
据说只在南海的深海之中才出产。
是佛家的七宝之一,代表着祥瑞富贵,是不可多得的瑞宝。
而且王恺拿来的这株珊瑚树,枝干茂盛,颜色深红如血,高达两尺,已是世间少见的珍稀了。
也无怪乎王恺一脸得色,招来了全洛阳的文人雅士来金谷园观赏,务必要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
石熙一见这场面,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想要站在父亲身边。
可是今天王恺叫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人人都想要凑热闹,石熙人小体弱,根本挤不进去,甚至因为身高不够,连里面发生了什么都看不清。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手腕被人攥住,拉着他往外围走去。
石熙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待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便顺从地跟着对方走到了亭台外围的假山之上。
站在此处,倒是可以把亭台一览无余。
可石熙还是抿了抿唇,抗议道:&ldquo我要去父亲那里,趁事态还未太难收场&hellip&hellip&rdquo
&ldquo已经来不及了&hellip&hellip&rdquo乐师低低地叹道。
石熙一惊,立刻往亭台中央看去,正好看到自家父亲随意地一抬手,用手中的如意把那件珍贵无比的珊瑚树敲碎了。
场中一片哗然。
石熙眩晕地晃了晃,差点直接从假山上摔下去,幸亏身边的乐师早有准备,一把捞住了他的小身子。
王恺暴跳如雷,指着石崇就是一顿含沙射影的指责,暗示他输不起就要毁掉云云的。
石崇却不甚在意地把手中的如意交给下人,淡淡道:&ldquo不值当如此,这就还你一株。
&rdquo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个下人从崇绮楼里鱼贯而出,抬了数株珊瑚树出来。
每一株都比王恺拿来的高大茂盛,其中三四尺之高的珊瑚树就足足有七株,一盆盆珊瑚树在亭台之上一圈圈地摆放着,在阳光的照射下瑞气万千,光芒四射,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相比之下,那株被打碎的珊瑚树碎片,就那样随意地散落在地,任凭他人践踏。
王恺哑口无言,竟无脸索赔,讪讪而归。
石崇得意地一笑,招待来宾留下参加宴会。
只是因为来看热闹的宾客实在是太多,石崇便在他处设宴,并且安排下人们把这些珊瑚树都搬过去,摆个前所未有的珊瑚宴。
想必今日过后,又会有许多吟唱珊瑚的诗词出炉。
石崇带头离开之后,宾客们也赶紧跟上,呼啦啦地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亭台之上,独留一堆珊瑚树的碎片,摊在尘土之中。
石熙并未跟去,他扶着山石才勉强站稳,脑中却想去多年之前,父亲带他去王恺家赴宴时的情景。
今天这出戏,与当日又有何区别?
不同的是,成就王敦之名的,是视人命如草芥。
而这次,他父亲石崇也会立刻名满洛阳,因为他视金钱如粪土。
呵呵,说不定还会因此,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ldquo名乃是名声名气之名,利乃利禄利益之利&hellip&hellip&rdquo石熙喃喃自语,&ldquo难道,名利二字,就那么令世人痴迷吗?&rdquo
这个问题,多年前乐师无法解答,现今也没办法回答。
石熙颓然地走下假山,快快不乐地离开。
他自是不想去那个所谓的珊瑚宴,但他也无力去当面反抗家中积威甚重的父亲。
在石熙走后,从崇绮楼中缓缓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
她容姿艳丽,穿着一袭青碧色深衣,下摆缀有数条锦绣飘带,走动的时候随着她的步姿款款飘动,婷婷袅袅。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在跳舞,暗含着某种韵律,煞是动人。
她浑身上下只有鬓间插着一支镶着绿珠的簪子,除此之外别无任何一件珠宝首饰。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任何珠宝衬托,也会光彩照人。
若是她刚才出现在亭台,那么多株姗瑚树,也无法遮盖住她的光芒。
此女正是艳冠洛阳的绿珠。
她的肩上随意地披着一块枣红色的丝帔,快步走到了亭台中央,绝美的面容之上,一改平日的甜美和妩媚,浮现了忿恨和懊悔的怒火。
绿珠弯腰捡起一片珊瑚树的碎片,用玉手轻轻地拭去上面的灰尘:&ldquo纵使还未凝聚出精魄,但也是集天地灵气,千百年才形成的宝物。
他怎么敢&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类才不会珍惜。
&rdquo乐师从假山上走下,平静地说道。
也许这样的事情,已在他预料之中。
他看了眼怒气难平的绿珠,知道即使警告也没有什么大用,但还是肃容道,&ldquo且耐心等待,石崇还有十年阳寿,莫为了凡人折损自己。
&rdquo
&ldquo他是我选中的人,我明白。
&rdquo绿珠风轻云淡地说着,袖筒之中,却暗暗地把手中的珊瑚碎片攥紧。
医生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扒拉了一下鸟窝一样的头发,梦中闪瞎眼的那些珊瑚树仿佛还在眼前旋转着。
不过,那人怎么可以随手敲碎珊瑚树呢?
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怒火,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珊瑚树就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死物,对于那么有钱的土豪来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