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5)
薛金花说,额头哪能,鸡蛋大的一团乌青块。
大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回答说,明明晓得,还问。
有饭给我吃吧,我饿死了。
薛金花说,玉凤,去楼上借两只鸡蛋、一把面条来。
玉凤一扭腰说,我不去,人家不肯。
玉宝说,我去吧。
大伯脱掉衬衫说,玉凤,打盆水来,我要汰面,热死了。
玉宝敲了几家门,没人理,直到四楼赵家,开门的是赵晓苹,工人家庭,没受冲击,玉宝说,那爷娘呢。
赵晓苹说,上班去了。
玉宝说,我想借两只鸡蛋、一把面条。
赵晓苹说,等歇。
转身往卧室走,很快回来,拿了三只鸡蛋,小半筒面条。
玉宝说,太多了。
赵晓苹说,没关系。
玉宝说,谢谢。
玉宝拿了回房,玉凤接过,下楼去灶披间烧饭。
大伯已经汰过面,穿着白背心,背上密麻侪是洞,大伯摇蒲扇说,三弟关在哪里。
薛金花说,被全无敌司令部带走,关在光明中学的教室里。
大伯说,好见面吧。
薛金花说,每周一三五,可以送一趟饭。
大伯说,现在世道一团糟,那要嘴闭紧,夹紧尾巴做人,勿要给三弟添乱。
薛金花说,晓得。
大伯一拍桌说,真晓得,还是假晓得。
薛金花说,拍桌子、啥意思。
大伯没响。
薛金花说,玉宝带玉卿四尼、去阁楼白相。
玉宝说,好。
上了阁楼,玉宝趴在楼梯扶手偷听。
大伯说,信呢。
薛金花说,啥信。
大伯冷笑说,跟我装糊涂,是吧。
薛金花没响。
大伯说,我在司令部,和三弟见了面,三弟说,台湾的二哥,一年前寄来封信,让我保管。
薛金花说,信里没讲啥,就问问家里情况。
大伯说,把信拿出来,我看看。
薛金花犹豫。
大伯不高兴说,司令部彻查三弟,三弟任教的大学,传达室有人揭发,讲收到过台湾来信。
海外关系、里通外国,潜伏特务,样样要判重刑。
所有人侪在寻这封信,必须给我保管。
薛金花说,我收着一样,我不会讲出去。
大伯说,我不信薛金花,三弟,是我亲阿弟,我会得害伊嘛。
现在啥情况,还神知吾知。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薛金花说,也是我丈夫呀。
大伯板脸说,半路夫妻两条心。
哪能,三弟的话,也不听是吧,打啥坏主意。
薛金花又生气,又心慌意乱,没办法,起身到卧室,蹲到墙角,撬开一块砖,拿出封信,走出去,递给大伯。
玉凤端了一海碗阳春面、两只煎鸡蛋来。
大伯说,再拿只小碗来,玉凤拿来小碗,大伯挟几筷子面条,一只鸡蛋说,四尼吃。
四尼开心接过。
大伯狼吞吐咽。
待碗里见底、面汤吃精光,擦擦嘴,穿起衬衫,把信折叠,塞进裤兜说,我走了。
薛金花不放心说,阿哥,信收收好。
礼拜五,薛金花做了番茄鸡蛋面条,玉宝端着钢盅锅,去光明中学送饭,走到门口,全是穿黄军装、佩红袖章的学生。
听到背后有人喊,玉宝,玉宝。
玉宝回头,大伯在招手,走过去说,大伯伯,哪能来啦。
大伯微笑说,想不想让那阿爸回家。
玉宝说,当然想。
大伯拿出一封信说,把这交给司令部李部长,那阿爸会放出来。
玉宝接过说,不是讲,不能交出去嘛。
大伯说,我和李部长谈好了,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只要把信交上去,那阿爸宽大处理,一家团聚,以后太平过日节。
玉宝说,真的。
大伯说,我会得骗人嘛。
玉宝说,好。
玉宝走回门口,被三五个学生拦住说,来做啥,玉宝说,我来给阿爸送饭。
学生说,叫啥名字。
玉宝说,林玉宝。
学生嗤笑说,果然黑五类子女,名字也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玉宝没响,闷头往里走,走到五四班教室,门口站着个人,身材高大,面孔瘦削,目露精光,手里拿本红宝书,玉宝走近,那人说,信呢。
玉宝说,是李部长。
那人说,是。
玉宝莫名害怕,慢吞吞从裤袋里掏出信,那人不耐烦抢过去。
玉宝说,我阿爸能回家了嘛。
那人一笑说,等着。
转身大步走了。
玉宝走进室内,阿爸带着高帽,胸前挂块牌子,满脸疲态,坐在地板休息,笑笑说,乖囡来啦。
玉宝揭开锅盖,递上筷子,看阿爸吃饭。
想想说,我把信交给李部长了。
阿爸说,啥信。
玉宝说,二伯伯寄来的信。
大伯伯讲,只要交给李部长,阿爸就可以回家了。
??第八十五章释然
大伯说,现在翻老账,有啥意思。
薛金花说,哪能没意思,我觉着大有意思。
我要让二哥晓得,这个人,口口声声讲,绝对不会、害自家的亲兄弟,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