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姬传说(2/5)
他年纪还小,师傅还活着,师兄白寒露也还记得他。
每年冬日落了雪以后,师父便哪里都不去,甚至连门都不出,屋里燃着佛手香,偶尔能听见他在梦中叫一个名字,总不太真切。
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年冬天,刚落了第一场初雪,山上来了个女子。
那女子用面纱遮了脸,一双顾盼流转的美目,师父唤她月姬。
她叫师父白莲。
那时白清明第一次听见有人叫师父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看见师父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有了犹豫。
月姬戴的耳坠是里昂串小金铃,那整个冬日,他和寒露都能听见那叮叮当当欢快的铃声。
就好似这屋檐下的银铃,听起来欢快,可是细想又觉得悲伤。
&ldquo喂,冻死人了!&rdquo
白清明回头看见柳非银盘膝坐在火炉前,门内已经落了一层雪,冷风不停地卷进来。
他忙关了门,走进来在柳非银身边盘膝坐在毛皮褥子上。
窗外的风声呼啸着。
柳非银瞧着他,翻了个白眼:&ldquo刚才你说我是跟着你来这鬼地方的,哼,要我看啊,是你把我诳来的吧?&rdquo
白清明轻叹一声:&ldquo就算是我诳你来的吧。
&rdquo
&ldquo我听刚才那孩子说,这座山叫麒麟雪山,每个来这里的外地人都是去山上找麒麟的。
你怕是听了那些个说书的胡言乱语,也来跟着凑热闹吧?&rdquo你若是想送死自己去就好了,本大爷就不奉陪了。
&rdquo
为何别人不愿想起的事,就能忘得那么干净?
白寒露是那样,柳非银也是,若真能那么潇洒,倒也好了。
见他不说话,柳非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又笑了:&ldquo你莫不高兴,如今我这身子也不大好,上山也只会拖累你,若你真回不来了,也要有人回家给你报丧不是?&rdquo
无论他是不是忘了,可是这模样这性子倒是和从前那个柳非银一般无二。
在他眼里,若是不在意的人,那人的生死他也不在意,没心没肺,他早已知道的。
白清明忍不住弯起嘴角,替他顺了顺刚刚被风吹乱的发:&ldquo以前认识你时,倒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错。
&rdquo
柳非银听了这话,面上倒是怔了一下,认真想了想,又真想不出什么,只能专心地翻着炉上的地瓜。
稍晚些小麒回来,手里拎着兔子和鱼。
柳非银童心未泯,跟着忙进忙出地收拾晚饭,两个人唧唧喳喳,吵得白清明连个回笼觉都睡不好。
晚饭他吃得不多,柳非银胃口不错啃了一只兔腿,然后又听小麒说起关于麒麟的传说。
&ldquo传说这麒麟雪山本不是东离的极寒之地,这里本来是坐火山,山上的火窟里住了一只麒麟。
连续几年入秋后都有莫名其妙的火种烧了山,山下镇子的人便觉得那传说中的麒麟是邪神,是灾星下凡。
于是有不少勇者便自发上山擒麒麟,要将它剥皮抽筋,为名除害。
而这些勇者中,有一个是女子,父母皆是山下的猎户,她也练就一身不错的本事。
&rdquo
柳非银忍不住插嘴:&ldquo那女子肯定杀了麒麟,然后犯了天怒,把这山给封了。
&rdquo
小麒摆摆手:&ldquo若是那样的故事,还有几个人肯听。
那女猎手上山后,正遇见一场暴雨,她被困在山上两天两夜,被一个男人给救下了,那男人生了一张招人的脸,性子也温柔,就住在悬崖壁上的山洞里。
那男人爱上了这女子,便经常下山给她带点儿山参和灵芝,一来二往就生出了感情,女子与他成亲,还有了骨肉。
&rdquo
说到这里小麒顿了一下,伸手去拨弄那炉火。
大约是这镇上的人说起这个传说都会不自在,他来的这一路也听了不下数百次,于是结果话头说:&ldquo那女子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一只麒麟。
那女子便知道自己夜夜共枕的丈夫是邪神的化身,于是那一夜,她把匕首插进了丈夫的胸膛。
从那夜起,这麒麟火山便成了麒麟雪山,终年积雪不断。
老人们都说,麒麟死了心,所以这座山也死了。
&rdquo
这个故事讲完了,三个人都相对无语。
悲伤的故事无论真假,总有惹人心疼的力量。
片刻小麒起身,拍拍衣裳上的褶子,哈哈一笑:&ldquo所以说啊,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rdquo
「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句话白清明时听过的,是月姬说给他师父听的。
那时月姬正住在山上,他的屋子被师父收拾出来给月姬,每天早上他都会去后院折一枝绿萼梅花养在月姬屋子里。
他跟月姬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沏壶茶,燃上佛手香,再支起个棋盘。
年长的师兄们说,那位月姬小姐喜欢师父很多年了,只是封魂师不近女色,若是被情人落的眼泪入体,更是穿肠毒药,毁了封魂师的血脉不说,伤口更是不能愈合,只叫人疼痛难忍。
唯一破解的方法只有麒麟角。
凤毛麒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那时白清明在山上待得最后一个冬天,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尤其是月姬小姐那张每日都笑盈盈的脸,比那雪中傲人的梅花还要美。
师父却是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肯,她也不在意。
唯有月姬离开的那天,山下鞭炮齐鸣,已是除夕。
师父送月姬到半山腰的凉亭。
清明与寒露在师兄们的怂恿下,一路偷偷跟着。
他们并肩而行,映着漫山的荒草与积雪,凉亭里。
月姬微微一笑:&ldquo白莲,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以后我便不再来了。
&rdquo
师父默默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未张口,嗓子已经哑了:&ldquo月姬&hellip&hellip&rdquo
月姬望着他的眼睛,笑容一点点敛去,终究见男人垂下眸子说,&ldquo对不起&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都是我自愿的。
&rdquo
师父闭上嘴,眼中一点点悲凉下来。
许久之后白清明才知道师父那时的心情,作为封魂师,在旁人看来风光无限,可是关起门来却有不为人知的酸楚。
月姬面上还是笑着:&ldquo而且我很感激你爱的那个女人,若不是她用眼泪破了你封魂师的灵力,我也不会遇见你。
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偶尔能想起我,我便知足了,还能求什么。
&rdquo
&ldquo你离开后要去哪里?&rdquo师父的声音有了异样。
&ldquo东离国麒麟雪山。
&rdquo月姬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眼中亮晶晶的,&ldquo如果下辈子,我不是月姬麒麟,你不是封魂师白莲,我们做对普通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守一生,那该多好。
&rdquo
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麒麟月姬和封魂师白莲的故事,早已经被埋在厚厚的尘土之下。
白清明坐在屋檐下,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千百只银铃齐鸣,像是风味雪奏起的哀歌。
身后响起碎碎的脚步声,柳非银披着斗篷,大个哈欠:&ldquo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吹冷风,真是好雅兴啊。
&rdquo
&ldquo非银,明日一早我便上山了。
&rdquo
&ldquo啊?&rdquo柳非银瞧天瞧地就是不瞧他,&ldquo所以&hellip&hellip&rdquo
&ldquo秦毓没几日定来找你,你便安心先在小麒这里住下。
&rdquo
柳非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望着面前这张脸,只想几巴掌打得他清醒些。
只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生气,只能冷笑两声:&ldquo我还指望你在外面能冻得清醒些,没想到反而更糊涂了。
我柳非银是你什么人,与你有何干系,要你做这种安排?&rdquo
那一瞬间,白清明真得觉得柳非银什么都记起来了。
可是转眼间,柳非银又打了个哈欠,那种对陌生人才有的冷淡蔓延开来。
&ldquo你放心,我柳非银再不济,也不会拖累个陌生人的。
&rdquo
「找月姬麒麟,难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封魂师?!」
柳非银非常生气,一早便见白清明收拾行囊,丝毫没有招呼他的意思。
也许他只是气他诳自己过来这鬼地方,谁知道呢,他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就连整理行囊时,白清明也没有跟他告别,只是叮嘱小麒好好儿照顾他,还留了锭金子。
小麒乐得嘴角都扯到耳根子上,还把那只叫吉祥的狗叫他也带上,不至于丧命狼口。
出门时,白清明看来他一眼,想要说什么,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
今日是阳春白雪的好天气,柳非银伸了个懒腰,决定四处走走。
镇上的小孩儿在雪地里扑腾,姑娘们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看身段也粗壮,自然也少了几分姿色。
不过比前两日救了他的那个麻脸闺女,倒是抢眼了不少。
眼中看的是小姑娘小媳妇,脑海里却总浮出昨夜那张坐在屋檐下,在风霜中看起来格外安静悲伤的脸。
或许是因为白清明比这些姑娘们好看吧。
那男人的确也长得好看。
只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也是个脑子进水的东西,来着荒山上找什么麒麟。
想到麒麟,柳非银心里一动,脑子顿时闪现了几个画面。
白清明躺在榻上跟他说,麒麟月姬。
对,麒麟月姬。
柳非银心里乱糟糟的,又想起自己昨夜说的那句陌生人的话,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他匆忙赶回小麒的家,他正扛着洗衣棒要去暖泉边洗衣裳。
他猛地瞧见那件白色的里衣是白清明的,只是那衣上一块炫目的红让他脑中有根神经骤然崩断。
是血,他又伤,他才知道白清明受伤了。
&ldquo小麒,你有没有听说过麒麟月姬?&rdquo
小麒立刻停了手。
有点儿惊讶的看着他:&ldquo你怎么知道麒麟月姬?!&rdquo
&ldquo是清明,他要上山去找麒麟月姬。
&rdquo
可是山上真的有麒麟月姬吗?为何他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可是一小麒的表情来看,这雪山上还真的有麒麟!
&ldquo找月姬麒麟,难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封魂师?!&rdquo小麒跳起来,一双眼睛变得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