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其实我小时候相当坏,”安星眠坏笑着,“我自己没有喝,却骗了一个来做客的堂弟喝了。
果酒味道香甜,他一口气喝下去半瓶,那天晚上在院子里脱光了衣服打醉拳,别提多热闹了。
” 雪怀青笑得喘不过气来:“我一直觉得你蛮像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有这么缺德的时候。
” 她笑吟吟地喝了一杯酒:“无论怎么样,这已经是我连续第二年新年过得那么快活了,谢谢你们俩。
”安星眠不由得想起了去年的新年,他和雪怀青也是处于奔波劳碌中,最后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过了年,心里还压着无数沉重的心事。
他以为这个新年很凄惨,雪怀青却告诉他,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有人陪着说笑的除夕之夜了,对她而言,这样的新年实在是很好。
其实人们想要的,无非只是一些微小的幸福,一些简单的快乐,仅此而已,安星眠想。
比起这些小小的幸福,苍银之月,萨犀伽罗,城邦的统治,天驱和辰月的争斗,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丑陋。
“汤应该炖好了,我去厨房看看,”鹤鸿临说,“这里比不得东陆老家,你和你父亲爱喝的那些鲍鱼燕窝之类精细的汤都弄不到材料,就是普通的莲藕排骨汤,我也是托了郎大厨才弄到那些排骨的。
” “莲藕排骨汤很好,我去帮你端吧。
”安星眠说。
“不必了,你们俩好好说会儿话。
”鹤鸿临摆摆手,走了出去。
安星眠一笑,回头看看雪怀青,雪怀青也正在看着他,满脸盈盈的笑意,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他心里一动,正想要说些什么,雪怀青却猛地站了起来:“院子里有动静!” 安星眠知道雪怀青耳朵灵敏,连忙一个箭步跨到门前,拉开了门。
在门外的漫天雪花中,他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奇怪了,明明听到什么声音,”雪怀青皱着眉头说,“难道是野猫?” “难说,羽人一般不吃肉,就算有野猫,也一定馋肉馋的不行,”安星眠说,“也许就是被我们这堆吃的吸引来的。
” 两人重新回到房里,不久之后,鹤鸿临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走了回来。
他把砂锅放在桌上,替两人盛上汤。
“趁热喝,过一会儿我再去煮点饺子,”鹤鸿临笑眯眯地说,“这样才有过年的味道。
” “我的肚子都撑圆了,哪儿还装得下饺子。
”安星眠说着,和雪怀青各喝了几口汤。
没过多久,两人突然扔下手里的碗筷,扑通趴倒在桌子上。
“你们怎么了?”鹤鸿临大惊。
“有毒!”安星眠喘息着说,“汤里有毒!” “这怎么可能呢?”鹤鸿临有些手足无措,又很快镇静下来,因为他注意到了有脚步声正在靠近。
他虽然武技一般,也没有钻研过毒术,但为人机警,立即从床铺下拿出一直藏着的宝剑。
然而敌人的动作比他迅速得多,已经撞门进来,一掌打落他手里的剑,并以自己的短剑放在他脖子上,制住了他。
“安星眠,我早就说过,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来人用一种充满恨意的声音说。
“这个年真是过得精彩啊,”安星眠叹息着,软绵绵地趴在桌上,眯缝着眼看着这位已经打过多次交道的女天驱,“不过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 女天驱犹豫了一下:“也对,你至少应该知道你死在谁的手里。
我姓楚,楚霏,被你杀死的我的爱人叫王恒,你给我记牢了。
” “楚霏,王恒,我记住了。
”安星眠喃喃地说,突然间双手齐出,以闪电般的速度扣住楚霏的手腕,劲力一吐,“喀嚓”两声,楚霏的两手关节一齐被卸脱,短剑掉到了地上。
安星眠把她的双臂拧到背后,发力将她按得屈膝跪地:“抱歉,我不愿意对女人下手过重,但你的手段我见识过,不这样做我没法放心。
” “你没有中毒?”楚霏十分恼怒,拼命挣扎着,但手腕已经脱臼,毕竟无处发力,一时间难以挣脱。
“我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已经在暗暗留神了,”雪怀青说,“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商量好了应对的办法。
这锅汤一端进来,我就闻到里面下了毒,所以其实我们俩根本没有喝,只是做做样子。
后来中毒倒下,自然也是为了把你骗进来。
” 鹤鸿临找来一根粗绳,把她牢牢捆起来,安星眠这才放手。
楚霏努力扭着头,狠狠瞪视着他,他不由得苦笑一声:“上次你说,要我也尝尝所爱的人被杀的滋味,想必是你以为我杀了你的爱人王恒了。
但是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我这辈子还没有杀过人,更加不认识一个叫王恒的人。
” 楚霏的眼神瞬间变得迷茫:“你说什么?他不是你杀的?这怎么可能?” 她的表情一下子显得很怪异,刚才的仇恨依旧残留,却又增添了几分意外,几分迷惘,更多的是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虚,和一种极度失望后的悲伤。
雪怀青看得十分不忍心,走上几步,轻声对她说:“你一定是弄错了,他从来不是个残忍好杀的人,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是他杀了人?你的爱人是在什么情况下……” 她正在说着,安星眠却陡然捕获到了一丁点异常。
楚霏的表情近乎崩溃,眼神涣散呆滞,看起来好像完完全全方寸大乱,但他却注意到,她的身体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绷越紧。
他猛地意识到了对方的企图,大喊一声:“小心!”但却似乎已经迟了一丁点。
楚霏的嘴唇微张,一道尖锐的寒光已经赶在安星眠喊出声之前从她的唇间闪现。
那是一枚钢钉,从嘴里射出的致命的钢钉,钢钉的去向并不是安星眠,而是雪怀青的心脏。
安星眠刹那间明白过来,自己和雪怀青设计欺骗了楚霏,却没料到楚霏的中招本来就是个计谋。
她早就知道雪怀青精于用毒,自己如果想要下毒的话,一定会被识破,于是她故意用这种方法来让两人放松警惕,再故意装作失手被擒,所等待的就是两人大意的这一瞬间。
这一根直扑心脏的钢钉,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她表面上看起来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却仍然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把杀人精确成了一种艺术。
“我只想也让你尝尝心爱的人被杀的滋味。
”这是楚霏曾对他说的话。
安星眠没有料到,她是认真的,比起杀死安星眠,她更愿意让他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因为这痛苦更深邃绵长,也许比死亡本身还要难熬。
这枚钢钉的发出实在是太突然,雪怀青原本就更擅长精神方面的功夫,身法只是一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时间根本来不及闪躲。
当她见到寒光闪过时,心里就知道糟糕,恐怕只剩等死一条路。
然而,当钢钉发射出来之后,安星眠的手臂却已经紧跟着伸了出来,似乎是在楚霏身前晃了一下。
钢钉来到雪怀青面前时,速度竟然减慢了许多,慢到了她足够反应过来。
雪怀青顾不上细想究竟,只是本能地拼命一扭头,钢钉擦着她的太阳穴飞过,擦破了一点皮肉,然后钉在门上。
我没有死。
雪怀青惊魂稍定,把视线转回身前,登时觉得心脏猛地一缩,好像被人打了一记重拳。
她看见安星眠的左手握住右手手掌,脸上现出痛楚的神色,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而地上除了滴落的鲜血之外,还多了两样东西。
——那是安星眠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她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间不容发之际,安星眠拼力伸出右臂,用右手手掌阻挡了一下钢钉的来势,令她可以勉强躲过这致命一击,而安星眠的右手,却被这一击割下了两根手指头。
“我要你的命!”突如其来的狂怒一下子填满了雪怀青的心胸,甚至令她顾不上心痛和哀伤。
她的手里握住了一根长长的毒针,身形一闪,针尖向着楚霏的胸口刺去。
楚霏一击不中,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苦笑一声,闭目待死。
三
这具尸体的表情很安详,仿佛是在睡梦中就不知不觉地丢掉了性命。致命的伤口在后脑,鲜血已经凝结。
可以想象,这名护卫正在沿着墙根巡逻的时候,突然被人偷袭,以某种尖锐的兵器直接贯穿后脑,甚至都来不及哼一声。
“半个月以来的第三起了,公子,”一名亲信愤愤地说,“简直不把宇文家放在眼里。
” “没关系的,先把尸体抬下去吧,好好安葬,家人多给些抚恤。
你们也先下去吧。
”宇文公子温和地说。
所有人都退下去了,宇文公子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枚玉雕在手里把玩,嘴里喃喃自语:“看起来,说过的谎话败露了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