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阴羽苍狼 第四章(5/5)
,摇了摇头,把刀子插回腰里,一副可惜了的样子。
舞裳妃娥眉紧蹙,一脸忧色,也叹了口气。
他们的叹气声一个粗犷而大声,一个悠长而几不可闻。
快意侯瀛台合眨了眨眼睛,这才知道害怕似的问:“那些人是谁?”
舞裳妃叹了口气,道:“他们都是徙人啊。
就是那些过去被瀛棘放逐到北荒去的罪犯,盗贼和杀人者。
原来他们还没死,以后瀛棘的麻烦,看来会更多啦。
”
赤蛮说:“这些人强壮剽悍,来去无踪,就像荒地里生活的狼啊。
他们盯着人的目光也真像狼。
主母,我还以为他真要扑过来了呢。
”
我母亲舞裳妃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突然红了红。
在回去的路上,舞裳妃看到一片草场边有十数个小孩蹲在那儿搂草,我五哥寻花侯瀛台乐也在里面,他边哭边拣,用脏乎乎的手抹着脸,却始终不敢停下手来。
“去,”她笑了笑,对下面的人说:“去把他抱来。
”
“八剌蛮,”她叫着他的小名,“你哭什么?”
“我饿。
我冷。
”我五哥瀛台乐擦了擦脸,嗫嚅着说。
他被人看到了自己在哭,未免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瀛台家的幼儿,从小就被教导流血不能流泪,虽然他此刻才五岁,却也知道流泪只能被家里尊长鄙视。
他和我四哥瀛台彼是同胞兄弟,母亲是朔北部一位那颜的女儿,离世得早,瀛棘部祸乱后,伴当缺乏,无人照管,便暂由奶妈和府里的斡饽勒照顾着。
舞裳妃用一方丝帕将他脸上的泥污擦干,对楚乐说:“喂他一点奶吧。
”
楚乐就在风里解开衣裳,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
每一星星点点的白色汁液从瀛台乐的嘴角被风抖了出来的时候,那些别的小孩就看得直了眼。
舞裳妃耐心地看他喝完奶,问他:“你四哥呢?”
“他肚子疼,抽筋,被营里的斡饽勒领回去了。
”
“嗯。
”舞裳妃点了点头,“小孩子家,也不能逼迫太过了。
跟带队的老人说一声,这些孩子,累了就歇上一歇,他们将来都是我们瀛棘的血脉啊。
”
一位穿着灰领兔皮袍的老人过来行了礼:“王妃话中的道理,我们也知道;但好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收回,如今各家马匹和牲口的草料缺口都还大得惊人,实在是不敢放松啊。
”
舞裳妃认得此人叫贺拔离,原是跟随了前山王整整50年的大那颜,大儿子贺拔当就是在西凉关自尽的武威卫统领,剩下的如今其余七个儿子又都被征召入青阳西征的部队。
舞裳妃见他白发披散,手上也被草芒割得糊满了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楚乐刚刚掩上衣襟,舞裳妃摸了摸瀛台乐的头顶,说:“好了,八剌蛮,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瀛台家儿郎,身上流着巨熊的血……”
“我再也不哭了。
”我五哥瀛台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靴子尖。
舞裳妃微微一笑:“倒不是说男子就不兴哭,可是我们要知道为了什么才哭。
饿不值得哭,冷也不值得哭。
”她又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真正的英雄豪杰也有悲哀的时候呀,有多少人看清了命运从指上发出的箭矢,却发觉自己无可避免地向前行,那时候才真该哭上一哭呢。
”她望着前方的空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似的,摸着他的头说,“你说,八剌蛮,你这会就哭完了,到时候怎么办呢?”
“是。
”瀛台乐噙着泪小声地回答说。
他不明白舞裳妃说的话,转头望了望横亘在身后那一片漫长得没有尽头的草垄,还是有点想哭。
“晚上要是冷,就和四哥到姆妈的屋里来。
这边人多暖和。
”
“是,知道了。
”寻花侯瀛台乐恭恭敬敬地说。
舞裳妃蹙着眉头扬脸看着天空,在那廓寥的灰色苍穹里,已经有一些细小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贺拔离,你继续带着他们干吧。
”
那一天晚上,营地里头咳嗽声不断,每一个人在梦里都感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寒冷。
天明的时候,他们僵直地爬起身来,从卡宏中探出头去,发现屋外一片茫茫银白,再无第二种颜色。
厚厚的大雪又重新塞填满天地间所有的缝隙。
祖宗的英魂眷顾,只是从苍天与诸星辰手里,抢回了短短的七天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