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瀛台铁勒 第五章(3/4)
而且那件事也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可我却始终觉得他所说的那个人很近很近。
也许就在眼前。
“我是想起了小时候啊。
”古弥远承认说,他突然问我,“阿鞠尼,如果哪一天,我也成为了你的敌人,你会怎么做?”
烛光抖动着横滚,突然一晃,又扭动着向上弹跳起来。
这团火的精灵就如被风卷动的旗角,如果要推算出它下一瞬倒向何方,就会耗费一生的精力和时间。
古弥远没有看我,他凝视着那一团随时可能被风吹灭的星星之火,似乎真的在测算烛光的方向。
他的脸在烛光下显得软弱和疲惫,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要动手的话,只有此刻,是的,就是在此刻才有机会。
我没有转头,只是偷眼瞥了瞥桌子下面,那里的墙壁上靠着把蛮族人常用的长马刀,如果一伸手抓住刀柄……我可以用赤蛮教我的刀法,横切古弥远的下腹,快速,狠辣地一抖刀尖,就可以割开一道极深的致命的伤口;我还可以翻腕,斜劈开他弯着的大腿,自下而上地撩开脐下三寸到胸骨的地方,让他的鲜血和内脏喷溅到五尺之外的地上……可我的胳膊太弱小了,这些刀术都需要手腕的力量和腰背的爆发力。
我才六岁啊。
我怀念起赤蛮那强壮的肌肉虬结的胳膊来。
而古弥远看着发呆的我微笑,似乎看出了我的每一步盘算。
他只是展现了这么一瞬的软弱,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恢复成那个无可挑剔、无可战胜的人了。
“如果你不是六岁,你会抓起它来吗?”他毫不客气地问。
我茫然想了一会,回答说:“要是再过两年,再过两年我就会。
”
“两年后,我还真不敢这样坐着面对你了,”古弥远沉思着说,“时候到了,今夜我要教你元宗极笏算。
”
从他的语调里听不到一丝抖动的痕迹。
我的心却猛地紧缩了一下,我想起了在我叔父的大殿上,四周盘绕着的无数密密麻麻的蜘蛛丝上的微弱光点,它们铺天盖地而来,充满了视野和心灵。
那只是元宗极笏算的初始模式。
元宗极笏,包含了笃信、查微、读心、雍容、元宗、极笏六种心诀。
古弥远说:“这六算是走向全知全觉的桥梁。
万物相生相克,相制相侮,你抓住了源头,自然就能推排出结果。
有差别的结论来自于预测者的自身。
任何一丝微妙的情绪摇摆都可能影响他,将他带领向错误的巷道。
如果没有及时察觉,死亡通常也就在那一刻来临。
”
“读心?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我困惑地问。
“当然没有,没有读心术这种东西,”古弥远摇了摇头,“但万物相关相连,你脸上和手上的微小表情和动作,就出卖了自己的想法。
你以查微诀收罗这些细节,就可以探知他们的心思了,甚至能知道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的内心深处渴求的东西。
”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
“这不是很正常吗?比如说,”古弥远以一种悲悯的神情望着我,“阿鞠尼,你心里想的,其实是学如何可以让冰荧惑花盛开的神通啊,你自己可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低声说。
“在我眼里,没有一个完整的人,小阿鞠尼,我将他们分解成了无数的碎片,嘴角,眼尖,鼻子,手指,下巴,皱纹,拼装起来后,就是一个透明的,完全被看穿的人。
”
一个晚上学会六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古弥远却不管这些,他将所有该记忆的天文地理风水潮流气候种种真实幻象如洪水一般朝我压过来。
我只觉得耳朵里萦萦绕绕,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
这声音如有魔力的溪流,潺潺不息,细而不绝。
“理解不了的地方,你就先记着;记不住的地方,你就只管用心听着。
总有一天,你会把它们都想起来,都明白过来的。
”
那一天晚上,就在隔壁的卡宏里,坐着我叔父摄政王铁勒延陀,他也没有睡着,而是歪着头,既像在倾听又像在等待什么。
外面一匹快马骤来,马还没有停稳,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