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1/5)
躺在一望无垠、绵延起伏的大草原上,凯特琳梦见布兰在她面前活蹦乱跳,艾莉亚和珊莎握着她的手,婴儿瑞肯咬着她的乳房。
她的罗柏,没有了王冠,拿起了木剑。
而当一切都归于沉寂,奈德躺在她的床上,暗夜之中轻浅地微笑。
多么甜蜜,甜蜜的事总是不会久长。
黎明无情地到来,阳光如同匕首穿刺而下。
她浑身酸痛地醒来,孤独而疲惫:因骑马而疲惫,因心伤而疲惫,因责任而疲惫。
只想痛哭一场,她不自禁地想,只想有人给我安慰,我真的厌倦了竭力坚强。
如果能再一次,再一次变回那个天真又胆怯的小女孩,就一次,真的……一天……一个小时……
帐外,人来人往。
她听见马的嘶鸣,夏德在抱怨睡硬了背,文德尔爵士则索要弓箭。
凯特琳唯愿他们统统走开。
他们都是好人,忠心耿耿,可她实在厌倦了所有人,她只想要她的孩子。
总有一天,在梦中她曾向自己保证,总有一天她会放任自己不再坚强。
但不是今天。
今天真的不行。
她摸索起衣服,发现手指比平日更加笨拙僵硬。
还能使用这双手她本当感到庆幸。
割她的匕首乃是瓦雷利亚钢所制,瓦雷利亚兵器锋利嗜血,只需瞟一眼伤口便能明了。
出了门,只见夏德正用壶煮燕麦粥,文德尔·曼德勒爵士则在调试弓箭。
“夫人,”凯特琳出来时他道,“原野上空有鸟儿呢。
要不我给您的早餐加点烤肉?”
“谢谢,我想燕麦和面包应该足够……应付我们所有人。
今天还要赶很长的路,曼德勒爵士。
”
“如您所愿,夫人。
”圆脸骑士有些丧气,海象般的大把胡须失望地颤动。
“燕麦和面包,还有什么比这更好?”他是凯特琳所识最为肥胖的人之一,他不仅爱食物,对荣誉的渴求更是甚而过之。
“我找到点荨麻,沏了壶茶,”夏德宣布,“夫人您来一杯?”
“好的,非常感谢。
”
她用自己残破的手掌抱住茶杯,呵着气,等茶冷却。
夏德是临冬城的兵士之一。
为了让她平安地前去拜会蓝礼,罗柏不仅派出手下二十名最可靠的卫士,还让五位贵族与她同行,期望他们的名号和血统能为她的使命增添敬意与分量。
他们一路南下,远离市镇和城堡,不时邂逅成群的武装人员,瞥见东方地平线上滚滚浓烟。
无人前来骚扰。
作为威胁,他们人太少;当成猎物,他们人太多。
就这样,他们终于安然渡过黑水河,将混乱的江山抛在马后。
自此四天以来,没有一丝一毫战争的迹象。
此行并非凯特琳的意思。
在奔流城,她和罗柏争辩了许多。
“我上次见到蓝礼时,他还没你弟弟布兰大。
我根本就不了解他。
派别人去。
我有责任留在这里陪伴父亲,直到他最后的时辰到来。
”
儿子不悦地望着她。
“没别人可派。
我不可能亲自去。
你父亲病得太厉害。
黑鱼则是我的耳目,我不能缺了他。
至于你弟弟,我需要他坐镇奔流城,当我们进军——”
“进军?”没人跟她提过进军。
“我不能枯坐奔流城,等待和平,这会授人以柄,教世人说我害怕再上战场。
父亲教导过我,无仗可打时,士兵就会思念壁炉和丰收……近来,我的北军也开始焦躁不宁。
”
我的北军,她品味着,他连说话的方式都开始变得像个国王。
“焦躁不宁不会导致伤亡,轻率鲁莽却大不一样。
我们播下了种子,应该耐心等待它们成长。
”
罗柏倔犟地摇摇头,“事实是,我们把种子抛进了狂风。
若你妹妹莱莎肯派援军前来,早该有口信啦。
想想我们给鹰巢城派了多少鸟,起码四只?我也希望和平,可如果我只傻坐在原地,听任我的军队像盛夏的雪花一般急速融化,兰尼斯特什么也不会给我。
”
“所以为了那自负的勇气,你就非得让泰温大人牵着鼻子走?”她吼回去。
“进军赫伦堡正中其下怀,听听你布林登叔叔的意见吧,如果——”
“谁说我要去赫伦堡?”罗柏道,“眼下唯一的问题是,你是为了我出使蓝礼呢,还是逼我派大琼恩去?”
忆起往事,她的脸颊泛起苍白的微笑。
多直白的要挟,说真的,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能做到这点,倒应该感到骄傲。
罗柏深知与蓝礼·拜拉席恩这样的人打交道没有比大琼恩·安柏更不合适的人选了,他更明白她也知道。
他让她无法拒绝,只能祈祷在返回之前父亲别有什么不测。
她想:倘若霍斯特公爵身体安康,一定会自告奋勇担任使节。
纵使百般宽慰,离别依旧让人伤感。
当她到床前辞行时,他甚至根本不认得她。
“米妮莎,”他唤她,“孩子们在哪儿?我的小凯特,我可爱的莱莎……”凯特琳吻了他的额头,告诉他,他的宝贝们一切都好。
“等我回来,大人,”当他阖上倦眼,她轻声说,“我等过你,噢,等了好多好多次。
这次轮到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
命运一次又一次把我拖向南方,凯特琳就着苦涩的茶水边吮边想,此时此刻,我本当返回北国,重整家园。
在奔流城的最后一夜,她就着烛光给布兰和瑞肯写信。
我没有抛下你们,我的小甜心,你们一定要相信。
只是你们的哥哥更需要我。
“预计今天就能抵达曼德河上游,夫人。
”夏德搅拌麦片粥时,文德尔爵士宣布,“如果道上打听的消息属实,蓝礼大人就在附近。
”
见了他我又能说什么?告诉他我儿子不承认他是真正的国王?她对这场会晤不抱希望。
我们需要的是朋友,不是更多敌手,而罗柏坚决不同意向一个他觉得毫无权利登上王位的人屈膝臣服。
她食不甘味,勉强咽下麦片粥,把碗放到一旁。
“我们该出发了。
”越早见到蓝礼,她就能越早打道回府。
她头一个翻上马背,带领纵队快速前进。
哈里斯·莫兰骑行身旁,高举史塔克家族的旗帜。
雪白布底上的冰原狼迎风招展。
他们被发现时,离蓝礼大营尚有半日之遥。
罗宾·菲林特是他们的斥候,他飞驰回报远方的风车上有人监视。
但等凯特琳的队伍赶到磨坊,陌生人已然离去。
他们继续前进,不出一里却被蓝礼的马队团团围住。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骑士领着二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兵,老人的外套上有蓝鸟徽记。
当他看见她的旗号,便独自策马上前。
“夫人,”他喊,“在下是青池的科棱爵士,愿意为您效劳。
您此刻正身临险境。
”
“我们的任务非常紧急。
”她答道。
“我以我儿罗柏·史塔克——北境之王的信使的身份,前来会晤南境之王,蓝礼·拜拉席恩。
”
“蓝礼国王是经正式加冕涂抹圣油的七国之君,夫人。
”科棱爵士应道,礼貌依然。
“陛下此刻和他的军队一道驻扎于苦桥,那是玫瑰大道横跨曼德河的要害,护送您前往是我莫大的荣幸。
”骑士举起一只铁拳,手下士兵闪向两边,站在凯特琳和她的护卫侧旁。
这是护送还是捉拿?她心想。
如今也只好信任科棱爵士的荣誉,当然,还得信任蓝礼大人。
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