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1/5)
就让冬境之王沉睡在地下的黑暗墓窖,凯特琳心想,徒利家的人源于河流,生死冥灭,终归大江。
他们把霍斯特公爵放进一只细长木船中,领主全身武装,穿着闪亮银甲,蓝红条纹披风在身下展开,外套也是蓝红波纹。
头颅旁边,人们为他放上一顶装饰着青铜与白银鳟鱼的巨盔,又让他的手指在胸前紧握住一柄彩釉木长剑。
钢铁拳套隐藏了萎缩的双手,令它们看起来又重复强健。
他左手边放着他惯用的那面橡木钢铁巨盾,右手边则是猎号。
船只的其他空间堆满浮木、干柴和羊皮纸,以及用来压舱的石头。
旗帜高高飘扬在船头,纹饰着腾跃的银色鳟鱼。
七人护送送葬船,代表七神的祝福。
七人包括罗柏——霍斯特公爵的封君、布雷肯伯爵、布莱伍德伯爵、凡斯伯爵、梅利斯特伯爵、马柯·派柏爵士和……“跛子”罗索·佛雷,此人带着大家等待以久的孪河城方面的答复赶来。
瓦德侯爵最大的私生子瓦德·河文率四十名士兵作为他的护卫,这名灰发老人形容严峻,素以武艺高强著称。
他们刚巧在霍斯特公爵去世之时抵达,让艾德慕非常愤怒。
“我要把瓦德·佛雷五马分尸!”他叫嚣,“他居然派残废和杂种来侮辱我们!”
“毫无疑问,瓦德大人确是有意为之,”凯特琳答道,“他顽固而小气,睚眦必报,一直没有忘记父亲叫他‘迟到的’佛雷侯爵。
我们得容忍他的坏脾气、嫉妒心和傲慢无礼。
”
谢天谢地,儿子比弟弟更懂处世之道。
罗柏礼貌周到地招待佛雷一行,到军营里为对方士兵安排住所,并悄悄指示戴斯蒙·格瑞尔爵士将送葬的荣誉位置让给罗索。
我的孩子,你终归学会了一点超乎年龄的智慧。
佛雷家族背叛了北境之王的事业,但无论如何,河渡口领主仍是奔流城旗下最强大的诸侯,而罗索是他们派来的代表。
七人默默将霍斯特公爵的送葬船抬下临水阶梯,涉入浅水,同时绞盘将前方的铁闸门缓缓升起。
罗索·佛雷生得肥胖臃肿,将船推入水中时,已然气喘吁吁。
杰森·梅利斯特和泰陀斯·布莱伍德两人一左一右守住船头,站在齐胸深的水中,引领船只前进。
凯特琳站在砂岩城垛上观望,等待,一如从前万千次地等待。
城墙下,迅捷汹涌的腾石河如一柄锋利的长矛,刺入宽广的红叉河中,淡蓝的急流与浑浊的红褐河水相互冲击融汇。
晨雾扩散在江面上,轻若蛛网,淡如回忆。
布兰和瑞肯就在那边等您呢,父亲,凯特琳伤感地想,正如我一直都在等你。
细长木船漂过拱形的红石水门,乘上腾石河的急流,逐渐加速,直往喧嚣的河流交汇处。
当它在城堡的高墙之外重新出现时,横帆已注满了风,父亲的头盔上闪烁着阳光。
船行稳健,将霍斯特·徒利公爵安详地带往河中央,迎向初升的太阳。
“快。
”叔叔劝促。
旁边的艾德慕弟弟——如今已是奔流城公爵,但何时才能长大?何时才能承担重担?——赶紧搭箭上弓,他的侍从用烙铁将箭点燃。
艾德慕等待半晌,举起巨弓,将箭拉到耳畔,“嗖”的一声,释放出去。
随着深沉的响动,飞箭腾空而去,带走了凯特琳的目光和心灵,最后却轻轻落在船尾,离目标相去甚远。
艾德慕轻声咒骂,“该死的风,”他搭起第二支箭,“再来。
”烙铁点燃箭头包的油布,焰苗摇曳,弟弟举弓,拉弦,再度释放。
这次飞得又高又远,太远了,竟在船头之前十余码处入水,火焰顿时熄灭。
艾德慕脖子上爬起一圈红晕,跟胡须一般颜色。
“再来。
”他命令,一边从箭筒里取出第三支箭。
他太紧张,绷得跟弓弦似的,凯特琳心想。
布林登爵士也察觉到了。
“让我来,大人。
”他请求。
“我能行。
”艾德慕坚持。
他再度点燃箭头,举起弓来,深吸一口气,拉满了弦。
这次他瞄了许久,待火焰烧光箭头,爬上箭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才终于发射。
箭支风一般地爬升,爬升,然后弧形下降,下降,下降……稍稍略过摇晃的船只。
差了一点,不到一掌宽,但确实没射中。
“该死!”弟弟大声诅咒。
船只已快驶到射程之外,在河雾中忽隐忽现。
艾德慕无言地将弓交给叔叔。
“是。
”布林登爵士道。
他搭起箭,坚定地放到烙铁上,凯特琳还未确定箭头是否点燃,他便举弓迅速射了出去……飞箭临空,她看见火焰划出轨迹,犹如一面淡橙色的三角旗。
前方的船只已然消失在迷离中,坠落的羽箭也随即无踪……但一个心跳之后,骤起犹如希望,红花猛烈绽放。
燃烧的风帆将雾气染成粉色和橙色,凯特琳看见船只的轮廓,在飞扬的火舞中挣扎萎缩。
你有没有等我啊,小凯特?父亲轻轻地说。
凯特琳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挽弟弟,艾德慕却已走开,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城堡最高处。
挽住她的是叔叔布林登,用他那刚劲的手指。
他们并肩而立,看着火焰逐渐熄灭,燃烧的船只不复得见,彻底消失……
……或许还在继续漂流,或许已经破裂沉没。
总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