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1/5)
每晚睡觉前,她都会对着枕头喃喃祈祷。
“格雷果爵士,”祷词由此开始,“邓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马林爵士,瑟曦太后。
”假如她知道河渡口佛雷家人的名字,也会念出来的。
有朝一日我会知道,她告诉自己,然后把他们全杀光。
在黑白之院中,再怎么放低声音也会被人听见。
“孩子,”那个慈祥的人某天说,“你每晚轻声念的那些名字是谁?”
“我没念什么名字,”她说。
“你撒谎,”他说,“人们害怕时都会撒谎。
只不过有些人撒得多,有些人撒得少,更有些人只是在重复一个大谎言,直到自己也几乎相信那是真的……但他们心中某个角落始终明白,谎言依旧是谎言,而这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告诉我那些名字。
”
她咬紧嘴唇,“名字不重要。
”
“很重要,”慈祥的人坚持,“告诉我,孩子。
”
不说就把你赶出去,她听得懂言下之意。
“我恨他们,我要他们死。
”
“在这栋房子里,有许多这样的祈祷。
”
“我知道。
”艾莉亚说。
贾昆·赫加尔曾给了她三个愿望。
我只需凑在他耳边低语……
“这就是你来我们这儿的原因?”慈祥的人续道,“来学习我们的技艺,好杀死这些你仇恨的人?”
艾莉亚不知如何回答。
“也许吧。
”
“你找错了地方。
生死并非你所能决定,只有千面之神才能恩赐。
我们不过是他的仆人,发誓代表他的意愿行事。
”
“噢。
”艾莉亚扫了一眼沿墙立着的雕像,蜡烛在它们脚边闪烁。
“他是哪一个神呀?”
“啊,所有的都是。
”穿黑白长袍的牧师道。
他从没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那流浪儿也没有。
流浪儿眼睛大,脸颊凹陷,让她想起另一个叫黄鼠狼的小女孩。
跟艾莉亚一样,她也住在神庙里,庙中还有三个侍僧、两个仆人和厨师乌玛。
乌玛喜欢边干活边讲话,但她说的艾莉亚一个字也听不懂。
其他人没有名字,或不愿公开姓名。
有一位仆人年纪太大,背驼得像把弓;另一位红脸孔,耳朵里长出毛发。
她原以为他俩是哑巴,直到听见他们祈祷。
侍僧们比较年轻,最大的跟她父亲年龄相仿,其他两位比她姐姐珊莎大不了多少,他们也穿黑白长袍,却没有兜帽,而且左黑右白——跟慈祥的人和流浪儿正好相反。
他们拿仆人的衣服给艾莉亚穿:未经染色的羊毛上衣,松垮的长裤,麻布内衣,布拖鞋。
只有慈祥的人懂得通用语。
“你是谁?”他每天都问她。
“无名之辈。
”她回答。
她本是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捣蛋鬼”艾莉亚,“马脸”艾莉亚,后来,变成了阿利和黄鼠狼,乳鸽与阿盐,侍酒娜娜,也曾是灰老鼠、绵羊和赫伦堡的鬼魂……但在内心深处,这些都不是她的真名。
在她心中,她始终是临冬城的艾莉亚,艾德·史塔克公爵和凯特琳夫人的女儿,她的兄弟是罗柏、布兰和瑞肯,她还有姐姐珊莎和冰原狼娜梅莉亚,还有同父异母的哥哥琼恩·雪诺。
在她心中,她有名有姓……但那并非他想听的答案。
由于语言不通,艾莉亚无法与其他人交流,但她干活时注意聆听他们讲话,并私下重复听到的词语。
最年轻的侍僧是盲人,却负责掌管蜡烛,每天穿着柔软的拖鞋在神庙中走动,前来祈祷的老妇人们在他身边喃喃低语。
即便眼睛看不见,他总能知道哪些蜡烛熄灭了哪些需要重新点燃。
“气味引导着他,”慈祥的人解释,“而且蜡烛燃烧的地方空气比较温暖。
”他让艾莉亚闭上眼睛自己体会。
黎明时分,早饭之前,他们跪在平静的黑水池边祈祷。
有些天由慈祥的人领头,其余时候则由流浪儿领头。
艾莉亚只懂得一点点布拉佛斯语——那些跟高等瓦雷利亚语相同的词汇,因此她向千面之神祈祷时念自己的祷词,——“格雷果爵士,邓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马林爵士,瑟曦太后”。
她默默祈祷,心想假如千面之神才是真正灵验的神,应该会听取她的。
每天都有敬拜者来黑白之院,其中大多数人独行独坐,点燃祭坛上的蜡烛,在水池边祈祷,有时还会哭泣。
有人用黑杯子舀水喝,然后去睡觉,更多人则不喝水。
这里没有仪式,没有颂歌,没有神的赞美诗,也从不拥挤。
偶而,敬拜者会求见牧师,慈祥的人或流浪儿便带他去下面的圣室,但那并不多见。
三十尊不同的神像沿墙站立,被点点烛光环绕。
艾莉亚发现“泣妇”是老妇人的最爱,富翁偏爱“夜狮”,穷人崇拜“兜帽行者”,士兵会在“巴卡隆”,也即“苍白圣童”的祭坛前点燃蜡烛,水手的对象是“淡月少女”和“人鱼王”。
她还惊奇地看见了陌客的祭坛,虽然几乎没人去那里。
大多时候,只有一支蜡烛在陌客脚边闪烁。
慈祥的人说这没关系,“他有许多张脸孔,有许多聆听的耳朵。
”
神庙所在的小山丘内部开凿了无数隧道。
牧师和侍僧的卧室在第一层,艾莉亚和仆人睡第二层。
最底下一层除了牧师及牧师带去的人,其他人禁止入内,那是圣室所在。
每当她不干活时,便可以随意在地窖和库房间走动,只要不离开神庙或下去第三层。
她找到一间满是武器防具的屋子:釉彩头盔、奇特而古老的胸甲、长剑、匕首、小刀,还有十字弓和镶嵌叶形尖头的长矛。
另一间地窖塞满了衣服,包括厚厚的裘皮,五颜六色的艳丽丝绸,边上却堆着臭烘烘的破烂袍子和脱线的粗布衫。
一定有藏宝室,艾莉亚断定。
她想象着一叠叠金盘子,一袋袋银币,海一般的蓝宝石,绿色大珍珠串成绳子。
某天,慈祥的人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在干什么。
她说自己迷路了。
“你撒谎。
更糟的是,你撒谎的水平很差。
你是谁?”
“无名之辈。
”
“又一个谎言。
”他叹口气。
威斯如果逮到她说谎,就会狠狠揍她,但黑白之院中的规矩不同。
她帮厨时若是碍手碍脚,乌玛会拿勺子敲她,除此之外,其他人从不动手。
他们只杀人,她心想。
总的来说,她跟厨师关系不错。
乌玛将小刀塞入她手中,然后指指洋葱,艾莉亚就会去切;乌玛把她推到生面团跟前,艾莉亚就开始揉,直到厨师叫停(“停”是她在神庙里学会的第一个布拉佛斯词汇);乌玛交给她鱼,艾莉亚就剔骨切片,并将厨师碾碎的干果卷在里面。
布拉佛斯周围的鱼类和贝壳海腥味太重,慈祥的人不喜欢,但有一条和缓的棕色河流从南面注入大礁湖,途中蜿蜒穿越一大片芦苇、潮水坑、泥沼和浅滩,那里所产的大量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