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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天黑得早,自动感应灯五点半开工。
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进入楼道,一个赤裸的黄灯泡被惊醒,在头顶上轻轻晃动。
老旧的楼道里,玉知站在四级台阶上忍不住回头,邢文易正走在她身后。
俯视时,她看见他发旋里延伸出一丝银光,脚下的皮鞋上有红色的泥灰。
她很少在这个视角看他,形象有点陌生化。
玉知的心里忽然掀起一阵汹涌而浓烈的愧疚,这种情绪伴随着对自己的极度厌弃一同席卷而来。
她想起刚刚在文具店里被奚落的遭遇,从她被抓住到邢文易赶来,一共是三十五分钟,她站在收银台旁边看着店外行人车辆匆匆而过,久到眼眶干涩。
那老板娘在此期间并未开口辱骂,但事实上,她的沉默、亦或是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目光,更让她想被硫酸泼化在这里,或者什么急性病让她晕死过去,从此消声灭迹与世长辞。
她每次偷完都会陷入对自己的厌恶,而那位老板娘其实已经给了她很多次回头的机会。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污点,更是让父亲蒙羞。
邢文易工作的忙碌程度并非夸大,他在大检修日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居然是为了帮她擦屁股。
邢玉知在楼道里突然说:“爸爸对不起!”然后在邢文易想也没想到的瞬间,抬手猛扇自己一个耳光。
这个巴掌她没有因为是自抽就掺水,十成十的力度不要命一样抽在自己脸上,把脸都抽得侧了过去,立刻就发红、发烫,伴随着微微的麻痒,有点辣。
邢文易真一下没回过神来。
他定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大声怒道:“你疯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一下想起来这里是楼道,大喊会被邻居听到,这大通铺似的一片楼里,都是十来年的熟人,可藏不住秘密。
他握着玉知的胳膊几步跨上楼,玉知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又被他往屋里一塞。
他把门扣上,抬起她脸来察看:“…你真是舍得对自己下手,家里人什么时候这么打过你,你倒还扇起自己的巴掌来了!”
邢文易把她按在椅子上,自己去翻冰箱,买冰箱的时候送了个冻格,里头剩了些他之前冷敷没用完的冰块。
他往半干的帕子上一拍,掉出来的冰包成一小包,按在女儿脸上:“敷着,要不然肿得高。
”他转身抽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这边有点事,你帮我去半个小时,现在到七高炉了,老谭他们在那边……好好、谢了,欠你一包好烟。
”
挂了电话,玉知还低着头手撑着冰块,邢文易蹲下去看见她眼泪不要钱一样往外冒,这个孩子哭起来没有一丝声音,嘴唇咬得死死的,脸涨红得像个过敏番茄。
他说:“打自己干什么?我也不会打你。
我永远不打你,你这样抽自己,我看了就会解气、会好受吗?”
“我、我觉得、呼……”玉知一开口就是抽噎:“对不起……”
“对不起也不能打自己。
”
他又往洗手间走,扯一条白帕子给她擦眼泪:“你告诉我,你是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我不应该,偷,东西……”玉知一说话,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我还、还偷过你的…钱……”
邢文易心里有点意外,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
他心里没有责怪的情绪,只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玉知老实回答:二年级。
她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偷钱,和爷爷家各个箱子都有锁不一样,邢文易的钱从来不防她,经常各个柜子上都有他买烟找散的零钞,如果玉知在,他就掏几张给她零用。
后来这边遭过贼,邢文易的钱也就不摊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