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宠 上(1/5)
御书房通向前朝的路上,是一整条白玉青龙篆刻白玉大路,路面上的浮雕上一分分龙爪、凤翼、云朵、山河、叶脉皆丝毫毕现,鬼斧神工,这条路是前朝臣子通向御书房的必经之路。
皇帝召见江烨的时间虽然定在未时,江烨还是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就等在御书房庭院的路外,以防皇帝突然兴起提早传唤他。
就这麽站着,江烨听到男子沈重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叶兆仑正从御书房出来。
叶兆仑面色蜡黄,灰头土脸,连带着走路姿势都萎靡了几分。
方才在御书房里,皇上狠狠训斥了他一番。
原因无他,吏部出了几个大贪官,而且贪的十分愚蠢,闹得沸沸扬扬。
吏部尚书闫子航寻了个由头置身事外,皇上有心维护闫子航,又要出气,便将他召来一顿狠削,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问他吏部侍郎的位子是不是坐腻了?
这位皇上训斥人从来不会大声怒喝,反倒是悠悠闲闲语调柔和,只是吐口而出的话听似婉转却极为吓人,短短半刻锺,叶兆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
他举起袖子擦脑门上的冷汗,一抬头竟然遇上了等待召见的江烨。
江烨看到叶兆仑,连忙迎上去,恭敬无比的向着叶兆仑拱手,“兆仑兄……”
他以二品尚书的官位和四品侍郎的叶兆仑以兄弟相称,便是十分的做低伏小了,甚至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原因无他,叶兆仑虽然官阶在他江烨之下,但叶兆仑是北周世族叶家的现任家主!
叶家和江家一样,都是效忠慕容世家的大家族,但是,江烨在北周世族中的地位却远远不如叶兆仑。
北周的世家大族们基本都有百年的根基,不仅实力雄厚,更仗着家族古老而十分自傲,个个自诩百年簪缨世家,具有很大的排外性。
叶兆仑虽然资质一般,但毕竟是叶家上任家主的正经嫡子,而他江烨……只是老晋侯收的义子,没有血缘,因此在世族中间很受歧视和猜忌。
……一个旭阳镇子出来的贱民,也想跻身於北周贵族圈?
江烨虽然号称是现任江家家主,事实上,许多世族根本就看不起他!
当初是慕容尚河力推江烨成为新任晋侯,否则只怕他根本无法在北周世族圈子里立足。
……他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世族家主。
因此,虽然叶兆仑最近对他百般不待见、各种冷嘲热讽,江烨还是一味退让,对叶兆仑十分恭敬。
叶兆仑心情正坏,他最近在吏部连连受挫,女儿叶子衿在宫里也不如江采衣得宠,不由得心里对江烨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哼……一个旭阳贱民,靠着讨好慕容老坐上晋侯的位子,女儿又在後宫狐媚惑主!
叶兆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看了一眼江烨,甩袖就走。
他并不给江烨还礼,甚至连一声“下官”都不屑於说。
虽然他官职并不如江烨,可是在叶兆仑心里,自己才是正统贵族,面对着江烨的时候有着浓浓的优越感。
江烨眸子里抹过一丝恼怒,但是还是无奈的又拱了拱手,站在原地送走叶兆仑,深深叹了一口气。
由於江采衣得宠,叶兆仑最近在慕容尚河身边没少挑拨离间,说江烨野心勃勃,只怕是要推自己女儿做皇後!
北周的皇後向来出自慕容家,为的就是让每一任皇帝都能有慕容家的血统。
而这一次选秀,慕容家女儿落选,慕容尚河对江烨也是心有不满的,只是嘴上不表现罢了。
现在无论如何,他不能得罪北周任何一个世族,更要牢牢抓住慕容尚河的信任!
江烨在江采衣被册封为妃的第一晚就赶忙造访慕容尚河的府邸,很是表了一番忠心,才在慕容尚河半信半疑的目光中仓惶回家。
偏偏皇上似乎是嫌对他的宠信还不够似的,紧接着又是升官、又是赐豪宅。
江烨只能一次次赶往慕容府,顶着叶兆仑的冷嘲热讽和慕容尚河的斥责,不停表达对慕容尚河的忠诚。
慕容尚河年纪已有七十,目光虽然浑浊却丝毫不减精明,江烨数次硬着头皮发誓,一定会推辞掉皇上御赐的豪宅。
官位他不能推辞,可是这宅子,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他最近皇恩太过隆盛,已经惹的其他世家贵族眼红,平白遭到排挤了!哪里敢再接手一座豪华宅邸日日炫耀?!
所以今天,江烨来御书房见沈络,除了谢恩之外,更有两个目的:
第一,将江采茗的礼送到皇帝手上,引起皇上注意;
第二,坚决推辞沈络赐给他的京城豪宅。
捧着手里的漆盒,江烨在周福全的引导下,走入了御书房。
*******
御书房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地毯,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结着绚烂的绸子,帝王坐在御案後面,左右摆设着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
银龛里掺着香料,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
光线明净,书房两侧放着几排青枝缠花瓷缸,十分小巧,几朵含苞待放的睡莲静静安养在瓷缸里,小艳疏香最娇软,阳光透过薄薄的绢纸窗纱透进来,碎金般洋洋洒洒。
江烨大礼参拜之後,抬起头,就看到了御案之後斜斜靠坐的帝王和他身畔的江采衣。
沈络手腕托着颊侧,长长的头发没有梳成发髻,而是挽在肩头,墨染的流泉一般,从月白的纹路上流泻而下,漆黑的头发上枕着一截皓腕,犹如桃花冉冉盛放,那般妩媚艳丽。
他微微垂眸,似乎是非常感兴趣的把玩着江采衣的手,修长五指如同凝脂一般玉白,却又柔韧刚硬,交缠着女儿家的娇软柔荑,隐隐透出丝丝暧昧气息。
江采衣站在沈络身边,垂头不语,十分乖巧的模样,只是唇上一点微微湿润肿胀,十分显眼。
……显然在他进来之前,皇帝和江采衣很是唇齿缠绵了一阵。
想起茗儿在家中脸色惨白,气息奄奄的模样,江烨就觉得胸口怒气略略涌滚!
今早出门前,茗儿抖颤着捧着装着礼物的盒子,珍而重之的递给他,发白的粉唇翕动着,却是什麽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串串落泪。
他上了马车之後,都能看到茗儿跪在家门口,殷殷渴盼,望着他马车的车辙。
茗儿……柔弱无辜良善的茗儿,好像冬日淅淅沥沥的小雨,纯净透明,她本应该入宫陪伴在君王身边,享尽荣华富贵和帝王的宠溺。
为什麽?江采衣这个做姐姐的,竟然如此恶毒,如此折磨羞辱这样柔弱无依的茗儿!
江烨暗暗冷斥着江采衣,却似乎忘记了,这个站在帝王身侧,单薄而倔强的影子,也同样是他的骨血。
是他的发妻拼命为他生育的骨血!
他只顾着暗斥江采衣阴毒,却丝毫也不反思,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曾给过这个女儿一丝一毫的温暖?
他的心里只有那柔弱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