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5)
,“一见他进来,惟有探春、惜春、贾环站了起来”,为什么迎春仍然坐着?因为她年龄比宝玉大,是堂姐。
根据那个时代那种宗法社会的伦常秩序,迎春即使性格懦弱,也无需站起来,并且不能站起来。
荣国府的日常生活是按封建礼法组织起来的,在这个前提下,迎春不用自己争取,该享受到的礼遇她全能享受到。
迎春在那个社会里,是侯门小姐,亲父袭着一等将军爵位,养父在朝廷里担任有职有权的官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生活,她没为社会生产出任何价值,却每天消耗着劳动者的血汗。
这样一个生命,有什么好为她惋叹的呢?
阿婵又来做客。
我们就讨论这个问题。
阿婵说,迎春属于社会强势集团里的弱势人物啊!
在这一点上,我们形成了共识:社会各族群各阶层,固然有强势与弱势之分,但在所谓强势族群和阶层里,也有其边缘人物,他们相对而言,可以说成是强势中的弱势。
阿婵说,她常有那样的联想,就是自己跟迎春有某些类似之处。
从她自身的状况而言,在当前的社会里,属于职业不错、收入颇丰的中产阶层,她有时会接触到快递公司的快递员、快餐厅和超市的服务员、开出租车的“的哥”“的姐”、物业公司的保安和绿化工人等等,想想那些人的状况,她知足。
但是,她却不能“常乐”,甚至于,常常陷于忧郁。
她说她的心理状态还算好的,她的一位同事,同龄的“白领丽人”,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虽然已经投入了治疗,但效果不佳。
阿婵说很怕自己也跌入抑郁症的坑穴。
我理解,阿婵他们那一代都市人,之所以忧郁甚至抑郁,主要是社会的竞争机制,给予他们心理上很大的压力。
阿婵在和我讨论中,常提及我近年的小说,她说我那发表在2004年《当代》的《站冰》,里面的几个底层人物,或者被历史的记忆所困扰,或者面对现实的阴暗面可以用比较粗糙的方式应对,但是,像她这样的“都市白领一族”,历史于他们而言淡如烟云,现实的刺激呢,却敏感得要命。
虽然坐在星巴克咖啡馆品一杯卡布其诺,翻阅着一份时尚杂志,似乎是在轻松地阅读关于妮可?基德曼私人生活的一篇报道,其实,心里塞满的是苦杏仁,血管里流淌的是黄连汁。
为什么往往是扔开那精美的时尚画报,而如痴如醉地翻阅朱德庸的《关于上班这件事》?个中原由,不必点破道明。
阿婵向我建议,今后无妨写写“当代迎春”的生活。
她说,你写底层,哪位底层的人士能读到你的小说?当然,把底层写给中产阶层看,也有一定意义,但是,中产阶层自己也接触底层,何劳你来展示其生存状态?要说唤起同情与关注,那么,也不需通过小说来触动良知。
那么,你竟是写给上层看?那就更会希望落空,大概看到你写底层人物小说的上层,比看到你那小说的底层人物,还要少,甚至于接近于零。
你不如多写写中产阶层,读小说相对还多些的这个社会族群,让他们从亲切的文学场景里,去获得些启迪为好。
阿婵跟我来往不久,就能这样坦诚建言,令我感动。
不过她对题材的褒贬,我还不能马上认同,容当思考后细论。
我对她说,听了你这些话,我对你为什么对迎春这个角色感兴趣,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咱们就细说迎春。
3
迎春在荣国府里,说她是强势群体(主子)里的弱势个体(懦小姐),当然说得通。
曹雪芹实际上也是这样来给她定位的。
荣国府里的主子之间,有明争,有暗斗。
邢夫人虽然不住在荣国府里,但是她每天要从自己住处到荣国府来,给贾母请安。
邢夫人跟王夫人的暗中较劲,书里写得不少。
贾政王夫人把贾琏夫妇请到荣国府来管家,按说,对贾赦邢夫人而言,是一桩体现家族和睦、弟兄互助的美事,但实际上出现的事态,却是贾政不问家事,王夫人把大权完全给予了凤姐,贾琏成了个被凤姐辖制的配角甚至傀儡。
邢夫人怎能甘心自己作为长房长媳而毫无发言权、控制权的局面呢?她就常常通过给凤姐出难题,来扫王夫人的脸面。
绣春囊事件,由邢夫人把那囊封起来交付王夫人而引发,邢夫人实际上就是对王夫人发难:你不是荣国府正牌诰命夫人吗?看看你当的什么家!看看你那内侄女拿权使势,把大观园弄成了什么样儿?
对迎春,邢夫人何尝有什么感情,本来那也不是她“身上吊下来的”(这是她自己使用的语言),但是,她也还是把迎春当做一张牌,必要的时候,也会算进赌注里。
第七十一回,写贾母八旬大寿,来了贵客南安太妃,南安太妃提出来要见宝玉和小姐们,贾母随口吩咐,让凤姐去叫宝玉、黛玉、宝钗、湘云,“再只叫你三妹妹陪着来吧”,这显然是对迎春和惜春的轻视,两位小姐自己倒无所谓,“邢夫人自为要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后来见贾母越发冷淡了他,凤姐的体面反胜自己;且前日南安太妃来了,要见他姊妹,贾母又只令探春出来,迎春竟似有如无,自己心内早已怨忿不乐”,于是抓住荣国府两个值夜班的婆子说了“各家门,另家户”的话后,凤姐决定对其处罚一事,便“嫌隙人有心生嫌隙”,在贾母的寿诞庆典还没落幕的时候,当着众多的人,以所谓替婆子求情的幌子,给凤姐一个大没脸,当然也是“敲山镇虎”,给王夫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