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 十、分离(1/5)
那一架风隼在空中连着打转,然而终究无法再度掠起,最终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那样巨大的冲击力和搅起的飓风、让几十丈外的那笙和炎汐都连着滚翻出去。
风隼折翅落地,木鸟的头部忽然打开了,几个人影从里面如跳丸般弹出,四散逃开。
天空中另外一架风隼贴地俯冲过来,长索抛下,兔起鹘落、那几个沧流帝国战士迅速拉住绳梯、随着掠起的风隼离去,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ldquo啊&hellip&hellip幸亏他们逃了&hellip&hellip&rdquo那笙跌倒在长草中,看着离去的风隼喃喃自语。
右手臂仿佛震裂了一般痛,半身麻木,根本不能动弹&mdash&mdash她完全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只记得自己挥了挥手,然后那一架巨大的东西就忽然从半空掉了下来。
&mdash&mdash可怕的是、方才挥出的手臂,居然似乎不是自己的。
她忍着痛,想要爬起来查看旁边炎汐的伤势,然而刚一动身,忽然便被再次重重按了下去,耳边听得厉喝:&ldquo别动!趴下!&rdquo
伤重到如此、炎汐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那笙刚一抬头就被死死压下去。
同一个瞬间,惊天动地的轰响震裂了她的耳膜。
脸已经贴着地面、眼角的余光里,她震惊地看到了几十丈外一朵巨大的烟火绽放开来,映红了天空。
碎片合着炽热的风吹到身上脸上,割破她的肌肤,然而那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种奇景,感觉如同梦幻。
直到炎汐放开了压住她的手、苗人少女都懵懂不觉。
&ldquo天啊&hellip&hellip这、这都是什么?&rdquo那笙看着腾起的火光云烟,张大了眼睛,喃喃自语,&ldquo我不是在作梦吧?&mdash&mdash炎汐,炎汐?&rdquo
她用还能动的左手撑着地、挣扎着起来,四顾却发现炎汐不在了,大呼。
前方映红天空的大火里,映出了那个鲛人战士的影子,长发猎猎、满身是血的炎汐却是奔向那架还在着火的风隼,毫不迟疑地径自投入火中。
&ldquo炎汐?炎汐!你干吗!&rdquo那笙大吃一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紧追过去。
迎面的热气逼得她无法喘息,铝片融化了,木质的飞鸟劈劈啪啪散了架。
然而在这样岌岌可危的残骸中,炎汐拖着重伤的身体冲入风隼中,探下身子、从打开的木鸟头部天窗里,想要用力拉出什么。
然而体力已经不能支持,他整个人反而被拉倒在燃烧的风隼上。
&ldquo炎汐!&rdquo那笙跑了上去,顾不得问怎么回事,同时探手下去,拉住风隼中的那个东西。
感觉手中的东西冰冷而柔软,她咬着牙,配合着炎汐同时使力。
&ldquo啪&rdquo仿佛什么东西忽然断裂,手上的重量猛地轻了,两个人一起踉跄后退。
&ldquo快逃!&rdquo炎汐大喊,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那东西,拉着她转头飞奔。
仿佛烧到了什么易燃的部分,火势轰然大了,舔到了两人的衣角。
那笙根本看不清楚方向了,只是跟着炎汐拼命地奔逃着,远离即将爆裂开的风隼。
&ldquo跳!&rdquo跑得不知道方向,眼睛被烟火熏得落泪,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断喝。
她用尽了力气往前一跃,耳边哗啦一声响,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轰然的爆炸声中,无数的碎屑如同利剑割过头顶的水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再听到炎汐的声音。
她终于憋不住气,浮出水面呼吸,外面已经完全安静了,只隐约听见木料燃烧的噼啪声。
青水静静地流过,黯淡的星光下,她看到了炎汐坐在河岸上的身影。
&ldquo哎,你自己浮出来也不叫我,想让我淹&mdash&mdash&rdquo湿淋淋地爬出来,发现褡裢全湿透了,没好气,她骂。
忽然间觉得气氛不对、猛地顿住了口,不敢再说话。
炎汐全身是血,背对着她坐在河岸边,低着头看着什么,肩膀微微颤抖。
&ldquo炎汐&hellip&hellip?&rdquo她猛然间感到了气氛的沉重,不敢大声,轻轻问,走过去。
&ldquo别过来。
&rdquo忽然间,炎汐出声,抬手制止。
然而那笙已经走到了他身侧,低头一看,陡然脱口尖叫。
&ldquo别看!&rdquo炎汐拉过破碎的衣襟,掩住了他怀里那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他右手拿着断剑,剑尖挑着一颗挖出来的心脏,血淅沥而下。
一眼瞥见开膛破肚的死人,那笙吓得跌坐在河岸上,双手都软了,喃喃:&ldquo你、你&hellip&hellip&rdquo
尸体的头发从衣襟下露出,竟是一样的深蓝色,宛如长长的水藻贴着河水,拂动。
炎汐没有看她,微微闭着眼,口唇翕动,仿佛念着什么,然而却没有声音。
片刻,他睁开眼睛,径自将那颗挖出心脏远远扔入水中,低下头,用手轻轻覆上尸体同样深碧色的双眼,低声:&ldquo兄弟,回家吧。
&rdquo
那笙看到衣襟从死人身上拉开,直直瞪着,嘴巴因为震惊而张大,却喊不出声来:鲛人!那个从风隼里拉出来的、居然是个死去的鲛人!
衣襟下,那个死去的鲛人肢体已经不完全:双足齐膝而断,胸腔被破碎的铝片刺穿,全身上下因为最后爆炸的冲击已经没有完整的肌肤&mdash&mdash然而奇异的是、流着血的苍白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表情。
那样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看着炎汐将那个死去的鲛人推到青水边,她连忙脱下身上破碎的羽衣递给他。
炎汐看了她一眼,默不做声地接过来,裹住鲛人的尸体,然后推入水中。
尸体缓缓随波载沉载浮,渐渐沉没。
最后那一头深蓝色的头发也沉下去了。
大群的桃花水母围了上去,宛如花瓣簇拥着尸体、沉没。
&ldquo走吧。
&rdquo炎汐注视了片刻,淡淡道,用断剑支撑着站了起来。
那笙一时间不敢开口问任何事,只是默不做声地跟在他后面。
过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很小声地问了一句:&ldquo那个人&hellip&hellip也是鲛人?&rdquo
&ldquo嗯。
&rdquo炎汐应了一声,继续走路。
&ldquo你们不是同胞吗?&rdquo她忍不住询问,&ldquo他、他为什么会帮着沧流帝国杀你们?&rdquo
&ldquo你以为他愿意吗?&rdquo炎汐猛然站定,回头看着那笙,眼睛里仿佛有火光燃烧,&ldquo你以为他们愿意?!&mdash&mdash他们被十巫用傀儡虫控制了!来杀他们的同类!&rdquo
&ldquo啊&hellip&hellip&rdquo想起方才那个死去的鲛人面上毫无痛苦的诡异神色,那笙一个寒颤。
&ldquo风隼非常难操控,而且一旦派出、如果无法按时回到白塔,便会坠地&mdash&mdash为了让风隼不落到敌方手里,必须要有人放弃逃生机会、销毁风隼。
&rdquo炎汐看着沉入水中的尸体,眼里有沉痛的光,&ldquo我们鲛人在力量上天生不足,但是灵敏和速度却是出众的,非常适合操纵机械&mdash&mdash于是沧流帝国在每一台风隼上、都配备了一名鲛人傀儡来驾驭。
那些鲛人被傀儡虫操纵着,他们不会思考、不怕疼痛和死亡,到最后一刻便用生命和风隼同归于尽。
&rdquo
怪不得方才那些沧流帝国战士走得那么干脆,原来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mdash&mdash那笙怔怔看着炎汐,喃喃:&ldquo那么,就是说&hellip&hellip你们、你们必须和同类相互残杀?&rdquo
&ldquo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其实要和风隼那样的机械抗衡,唯一的方法、就是趁着它飞低的时候,首先射死操纵机械的鲛人傀儡&hellip&hellip&rdquo炎汐转过头,不再看死去的同类,淡淡道,&ldquo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他们是无罪的。
傀儡虫种在他们心里,所以死时、必须挖出他们的心,才能让他们好好的回到大海中安睡&hellip&hellip&rdquo
炎汐走在路上,满身的血。
然而他却将身子挺得笔直,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光。
&ldquo我们海国的传说里,所有鲛人死去后、都会回归于那一片无尽的蔚蓝之中&mdash&mdash脱离所有的桎梏,变成大海里升腾的水气,向着天界升上去、升上去&hellip&hellip一直升到闪耀的星星上。
&rdquo走在路上,那笙听到炎汐的声音缓缓传来,平静如梦,&ldquo如果碰到了云,就在瞬间化成雨,落回到地面和大海&hellip&hellip大海、长风、浮云、星光,风的自由和水的绵延:那就是我们鲛人的轮回和宿命。
&rdquo
那笙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忽然间,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睛。
她转头看向炎汐,然而这个鲛人战士的容色依然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悲戚&mdash&mdash&ldquo抱歉,我从来不曾哭过&rdquo&mdash&mdash片刻前,对着她的要求、他那样淡笑着回绝。
怎么能够不流泪呢?若是战斗到连同胞都是对手,要怎么才能做到不流泪呢?
&ldquo人们都说,鱼看不见水就像人看不见空气&mdash&mdash但是说话的那些人、不知道那是多么残酷的距离。
&rdquo炎汐静静沿着路走往桃源郡,抬头看着星光,&ldquo都已经七千年了&hellip&hellip无论是空桑人、还是后来的冰族,都把我们鲛人看成非人的东西,会说话的畜类,可以畜养来牟取暴利&hellip&hellip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
&rdquo
&ldquo我曾说要跟你解释这片土地上关于鲛人的事。
其实很简单,&rdquo炎汐静静看着星光,不知道上面一共有多少鲛人灵魂化成的星星,对身侧听得出声的少女解释,&ldquo《六合书》上有那么一段记载:
&ldquo海国,去云荒十万里,散作大小岛屿三千。
海四面绕岛,水色皆青碧,鲛人名之碧落海也。
国中有鲛人,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性情柔顺温和,以蛟龙为守护之神。
云荒人图其宝而捕之,破其尾为腿、集其泪为珠,以其声色娱人,售以获利。
然往往为龙神所阻。
七千载前,毗陵王朝之星尊大帝灭海国,合六王之力擒回蛟龙、镇于九嶷山下苍梧之渊,是以鲛人失其庇护,束手世代为空桑人奴。
&rdquo
那笙还听得迷迷糊糊,炎汐走在路上,忽然回头淡淡笑了一下,&ldquo也许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