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跟出了数十丈，那两道深深的划痕便已经消失。

    风卷狂沙，将大漠上的一切痕迹都抹平。

     溯光停下来，默默叹息了一声。

     然而，他身后的琉璃却陡然发出了一声惊呼：&ldquo天啊！快看！&rdquo 太阳虽然还没有跃出海面，但天地间已经很亮，足以让她看清楚昨夜不曾清楚目睹的一切──伫立在他们昨夜舍生忘死拼杀过地方的，哪里还是一座&ldquo山&rdquo？上面覆盖着的砂层已经全部震落，晨曦在露出来的表面上折射出冷冷的金铁光芒，整座山彷佛出鞘的刀兵── 蛰伏在这一片大漠上的，赫然是一架巨大无比、超出人力想象的机械！ 琉璃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ldquo这、这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迦楼罗金翅鸟。

    破军的座驾，冰族人造出的最不可思议的武器。

    &rdquo溯光接了下去，轻声叹息，&ldquo九百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破军被慕湮剑圣封印。

    迦楼罗便守护着主人，在这片西荒尽头的大漠上蛰伏，等待破军的复苏。

    &rdquo &ldquo复苏？不可能吧？&rdquo琉璃不敢相信。

     &ldquo为什么不可能？&rdquo溯光反问。

     &ldquo分明都是谣言嘛！&rdquo琉璃抓了抓头，&ldquo老有人跳出来说破军要复苏啦天降大难之类的，很是耸人听闻──可是，每次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九百年了，破军要复苏的话早就复苏了，还等什么啊？&rdquo &ldquo这不是谣言。

    &rdquo溯光漠然回答，&ldquo世人不知道而已。

    &rdquo 琉璃见他说得慎重，只道：&ldquo难道你就知道了？&rdquo 溯光笑了一笑，抬头看着晨曦里的迦楼罗金翅鸟，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然而，他选择了沉默，琉璃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打破沙锅问下去：&ldquo传说剑圣不但在破军心口刺下了五芒星，还用后土神戒上的&lsquo护&rsquo之力量克制了他体内的魔性──这样的双重封印，就算海皇苏摩和光华皇帝真岚复生也无法解开，又还有谁能复苏他？&rdquo 溯光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ldquo解铃还需系铃人。

    &rdquo &ldquo嗯？&rdquo琉璃一时间没回过神来，&ldquo谁？&rdquo &ldquo慕湮剑圣。

    &rdquo溯光低声。

     &ldquo什么？&rdquo琉璃愣了一下，脱口，&ldquo开什么玩笑？剑圣仙逝已经几百年了，还不知道转世到哪个角落去了呢！她怎么会令破军复苏？&rdquo 溯光没有回答，只是走向那座巨大的&ldquo山&rdquo。

    当琉璃以为这个奇怪的鲛人又会毫无预兆地中止这次的谈话时，他却抬头望着迦楼罗，忽然开口了：&ldquo不，或许不是剑圣会来令破军复苏&hellip&hellip而是破军在等待她的前来罢了。

    &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琉璃诧异不已，&ldquo他要干嘛？等着报仇么？&rdquo &ldquo报仇？&rdquo溯光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彷佛不知道从何说起，&ldquo你知道么？破军在童年时曾被本族遗弃，是慕湮剑圣将他从绝境里救回，后来又收他做了关门弟子，悉心传授剑技──你在古墓里看到的那一卷字，也是破军昔年所留下。

    &rdquo &ldquo什么？&rdquo琉璃再度惊呼起来，&ldquo破军也是剑圣门下？他、他不是个冰夷么？&rdquo &ldquo原因很复杂。

    或许在慕湮剑圣看来，民族之间的仇恨并不是那么重要吧？&rdquo溯光不想多解释，淡淡，&ldquo总之，他们之间的缘分从破军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时就开始了，直到死亡来临还不曾了结。

    &rdquo &ldquo哦，我明白了。

    &rdquo琉璃恍然大悟，&ldquo是最后剑圣大义灭亲，清理了门户？&rdquo &ldquo大义灭亲？&rdquo溯光苦笑，摇了摇头，&ldquo在九百年前的最后那一战里，破军并没有反抗，甚至极力克制着体内魔性的反抗，听凭慕湮剑圣封印了自己。

    &rdquo &ldquo啊？&rdquo琉璃更是诧异，&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晨风凛冽，暗夜退去，明霞璀璨。

    在漫天的光影里，那个鲛人回过头去望着迦楼罗金翅鸟，低吟── &ldquo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ldquo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ldquo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ldquo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rdquo 这些句子如此耳熟，让琉璃不由楞了一下，片刻后才记起这是在空寂之山剑圣古墓里找到那卷草书上的诗──上面是男子的笔迹，凌厉纵横，气势如虹，然而却似乎满怀心思地涂抹着这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字迹凌乱反复，令当时看到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会在女剑圣的古墓里留下这样的诗呢？ &ldquo你不明白么？溯光声音忽地变得低沉，&ldquo那是因为破军深爱着自己的师父啊&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什么？！&rdquo那一瞬，琉璃惊得倒退了一步，说不出话来。

     刹那间，古墓前那块石碑上那一幅&ldquo剑圣诛魔&rdquo的浮雕又闪电一般地浮现在脑海里──上面那个年轻的冰族统帅，被光剑贯穿了心脏，却始终面色不变。

    在被封印的瞬间，他只是凝望着白衣女剑圣，目光是如此深邃而复杂，宛如看不到底的夜。

     原本她从未往这个方面去想。

     然而此刻被这个人一戳破，那凝固的一刻里隐藏着里面种种汹涌澎湃的情绪，那些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忽然间就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了。

    隔了几百年，依旧昭然若揭。

     &ldquo深、深爱？&rdquo她结结巴巴地开口，&ldquo自己的&hellip&hellip师父？&rdquo &ldquo很惊讶么？&rdquo溯光低声，转过头看着她，&ldquo这一切和史书记载里的完全不同，是不是？破军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物，剑圣也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hellip&hellip在成为传说之前，他们都不过是普通的芸芸众生，有着属于自己的恩怨情仇。

    &rdquo &ldquo别瞎说！他们不是师徒么？&rdquo琉璃还是不敢相信，&ldquo在破军只有八九岁的时候，慕湮剑圣就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rdquo &ldquo是啊，&lsquo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rsquo，&rdquo溯光轻声笑了一笑，&ldquo&lsquo时间&rsquo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的确是完全不对等的东西。

    这就是破军毕生的遗憾吧？&rdquo ──在第一次为她所救时，破军是一个濒死的孩童。

    在第二次相遇，他是一个被族人放逐的孤僻少年，拜在她门下学艺。

    而当他成为破军少将，重返西荒之时，却已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在他成长的过程里，她先后以慈母、恩师和所恋慕的女子的形象出现在他生命里。

    但无论怎么样变幻身份，她始终是他在人生每一个时期里最重要的人。

     &ldquo我想，破军恋慕剑圣之深，应该不在当年海皇苏摩对白璎皇后之下。

    &rdquo溯光淡淡地应，&ldquo只可惜他们出身不同的民族，到了最后，终究不免血刃相见。

    &rdquo 最后的结局是如何，云荒上谁都知道，因为已经被记入了史册──在两族的最后决战里，慕湮剑圣亲手将光剑刺入他心口，封印了冰族人的统帅。

     那一战，成就了如今空桑的光明王朝，也直接奠定了今日云荒和七海的局面。

     &ldquo最后那一刻，破军并没有反抗，&rdquo溯光低声，&ldquo当时，他身负破坏神的力量，已经是一个可以只手毁灭天地的魔──然而他却克制着体内魔性的本能，听凭师父封印了自己。

    &rdquo &ldquo真是一个疯子。

    &rdquo琉璃嘀咕，&ldquo他的民族和国家呢？就被这样抛下了么？&rdquo &ldquo当然不止那么简单，一个国家的覆灭，不会只在一个人的转念之间。

    &rdquo他微微苦笑，&ldquo沧流帝国的统治本就是建立在流沙之上，内外矛盾重重，就算他们不曾失去破军，崩溃也是迟早的事情。

    &rdquo &ldquo这种论调倒是和史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rdquo琉璃没好气地应了一声，&ldquo真没意思。

    我宁可你说沧流帝国是因为一段不伦的师徒恋而葬送的，还比较耸人听闻。

    &rdquo &ldquo呵。

    &rdquo溯光笑了一笑。

     &ldquo好吧，我们继续说破军&hellip&hellip&rdquo琉璃生怕他不再说下去了，连忙道，&ldquo为什么你说能令他复苏的唯一可能，是慕湮剑圣？&rdquo &ldquo因为数百年来，破军一直有心愿未了，&rdquo他看着迦楼罗金翅鸟，&ldquo他们在前世擦肩而过。

    而这一生，他希望能在轮回里与她完美地相遇──不要太早，也不要太晚。

    &rdquo &ldquo完美的相遇？&rdquo琉璃不明所以。

     &ldquo是的。

    在她转世后，等到最好的年华，沉睡的破军就会在冥冥里开始召唤她。

    她身上染有他心口流出的那滴血，无论身在天地间的何处，都能感觉到这种宿命里的呼唤。

    &rdquo 琉璃怔怔听着，愣了半天，忽地吃吃笑了起来。

     &ldquo怎么？&rdquo溯光蹙眉，有些不悦。

     &ldquo我想，你是不是在编故事呀？人人都说破军是魔，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他就变成情圣了?&rdquo琉璃看着那个迦楼罗金翅鸟，嗤笑，&ldquo没道理啊！照你这么说，如今已经快九百年了，十几个轮回了都──难道破军还没有等到她的到来？&rdquo &ldquo是的。

    &rdquo溯光淡淡回答，&ldquo因为他不可能等到。

    &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琉璃更加诧异。

     溯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将手从剑柄上松开，眼神一瞬雪亮。

    朝阳已经快要从海面升起了，霞光从他身后衍射开来，他转过身去望着那座山，忽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ldquo什么？&rdquo琉璃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ldquo你说什么？&rdquo &ldquo我说，&rdquo溯光一字一句地重复，&ldquo那是因为九百年来，慕湮剑圣一直无法转世！&rdquo 琉璃大吃一惊：&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因为我们，因为&lsquo命轮&rsquo的存在。

    &rdquo &ldquo命轮？&rdquo琉璃大惑不解，她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ldquo那到底是什么东西？&rdquo &ldquo一个暗杀组织的代称。

    &rdquo溯光淡淡，&ldquo存在了九百年。

    &rdquo &ldquo暗杀组织？&rdquo琉璃吃惊地看着这个人，&ldquo你是个暗杀者？&hellip&hellip你杀了多少人啦？&rdquo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