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忍着，只为等到某一天还能看到他。
到那时，就能亲口问一问他：那一天，为何不曾来？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这十几年的时光便已然值得。
白墨宸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人在眼前又哭又笑，眼神深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
许久，等悦意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终于开了口：&ldquo谁通知你来这里的？&rdquo他冷冷问，眼里有杀意，&ldquo慕容隽还是慕容逸？&rdquo
&ldquo是谁不重要，&rdquo虽然几乎被方才那一刀斩到，悦意却没有退缩，咬着牙瞪着自己的丈夫，&ldquo冤有头，债有主&mdash&mdash我在这里，绝对不许你滥杀无辜！&rdquo
&ldquo滥杀无辜？&rdquo白墨宸一字一句地吐出，看着她，语气可怖，&ldquo慕容隽害死了夜来，策划了昨夜那一场内乱，不但是宰辅，连你父王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关系！&mdash&mdash我查抄镇国公府，可以说有十足的理由，怎么是滥杀无辜？&rdquo
一语出，悦意和慕容逸都震了一下。
慕容逸脸色苍白，心里也是猛跳&mdash&mdash日间在酒楼做最后告别时，他就隐约猜测到隽一定是犯了什么事，所以不得不做如此的嘱托。
然而，却没有料到是这样大的罪名！
犯上作乱，杀死重臣，弑君夺位，火烧帝都&hellip&hellip哪一条不是触目惊心？
然而，悦意只是略微地吃惊，定了定神，不惜一切维护自己爱人的念头令她立刻反驳道：&ldquo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慕容氏藏有先祖光华皇帝御赐丹书铁券，即是有谋逆大罪也只诛首恶一人，不得株连九族！&rdquo
&ldquo丹书铁券？&rdquo白墨宸冷笑，&ldquo慕容隽都逃得没影了，丹书铁券又在哪里？&rdquo
&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悦意公主一时语塞。
&ldquo在这里！&rdquo慕容逸却上前一步，将一物握在手心高高举起，朗声，&ldquo太祖光华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在这里！请白帅放了这里无辜的慕容氏族人。
&rdquo
白墨宸定定看着他，忽地冷笑：&ldquo你们两兄弟，一搭一档，倒是唱得天衣无缝！是慕容隽让你这么做的吧？他呢？他人在哪里！&mdash&mdash杀了夜来，他以为自己可以逃掉么？！&rdquo他眼里的杀气又骤然涌现，忽然一刀砍了过去！
&ldquo小心！&rdquo黎缜再度低喝，一把将慕容逸往后拉去。
千钧一发之际，刀锋从掌心划过，差点把手掌斩断。
慕容逸却没有松手，任凭血从掌心沁出，也不肯丢下这几乎被劈成了两半的丹书铁券。
&ldquo逸！&rdquo悦意失声惊呼，厉声，&ldquo怎么？白墨宸，莫非你要反了？&rdquo
&ldquo逆反？&rdquo白墨宸看着她，眼里的不耐终于到了极点，忽地冷笑起来：&ldquo你以为你是谁？&mdash&mdash只是戴上了皇天，换了一套帝袍，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云荒的主宰者了？老实说吧，你现在的处境，其实能比被锁在白塔上时好得了多少？&rdquo
他语气锋锐，毫不留情，令女帝变了脸色。
&ldquo白帅，请谨言慎行！&rdquo旁边的黎缜大总管忽地发话，白胖喜气的脸上忽地换上了一副凛然的表情，&ldquo神庙中女祭司带来神谕，令女帝继位。
六部均服，乃天下之主&mdash&mdash悦意公主既为女帝，白帅自然可以加封亲王，摄政平权，君临天下，此刻万不可做如此言论。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白墨宸怔了一怔，看了一眼对方。
是的&hellip&hellip这个历经了三朝始终屹立不倒、在昨夜瞬息万变的深宫斗争里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内总管，如今终于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ldquo原来&hellip&hellip你竟是站在这一边的么？&rdquo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笑脸米勒一样的内臣，喃喃，&ldquo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好身手，好眼力。
&rdquo
黎缜顿了顿，只道：&ldquo在下只听从白塔女祭司的神谕。
&rdquo
白墨宸点了点头，语气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悲凉：&ldquo加封亲王&hellip&hellip摄政&hellip&hellip平权。
你以为白某血战半生，所求的就是这些东西么？&rdquo
&ldquo白帅已经位极人臣，在下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值得您索求，&rdquo黎缜顿了下，语气冷了一冷，&ldquo莫非白帅还想要更进一步，觊觎王位？&rdquo
骏音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似被说中了心思。
&ldquo王位？&rdquo白墨宸却低声笑了起来，喃喃，&ldquo是啊&hellip&hellip在我年轻的时候或许曾想过这些东西，要不然我也不会在白帝把女儿许配给我的时候觉得喜出望外。
可是，到了现在，&rdquo他顿了顿，只觉得心里有奔涌的热流，哽咽在喉头，令语气颤抖&mdash&mdash
&ldquo到现在，我只想要夜来能活着。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表情各异。
骏音暗自叹了口气，拉了拉同僚的袖子，低声：&ldquo人死不能复生，墨宸，你也要为将来打算打算&mdash&mdash现在是个好机会，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女帝一定答应。
&rdquo
然而，白墨宸似没有听到同僚的耳语，只是看着悦意和慕容逸，眼神一分分地变暗。
是的，时隔多年，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总算也活着相见了，可他自己呢？&mdash&mdash就算他登上顶峰，也将永远见不到想要见的那个人了！
&ldquo我不想死在看不到你的地方。
&rdquo
她临死前的低语还在耳畔回荡。
然而，就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她终究被慕容氏的人包围在药膳司、放火活活烧死！他们在烈火里呼喊着彼此的名字，却再也无法看到彼此。
一念及此，一种巨大的愤怒、憎恨、嫉妒和狂热忽然间席卷了他的头脑。
记忆中的那个声音，忽然演化成了妖魔般的低语，一字一句引诱着。
灼热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一种隐约的嗜血冲动令他的左手再度不可抑制地握住了刀，随着一声厉喝，刀锋下斩，顿时将匍匐在脚边的一个人斩杀在地！
&ldquo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能活着&mdash&mdash&rdquo
&ldquo既然不能，那么，就以血还血，以命偿命！&rdquo
血溅了他半面，令他的眼神显得如同修罗恶鬼一样可怖。
看到这样的情景，满地被囚的慕容氏族人都惊呼起来，纷纷拖着铁索手足并用地逃离。
&ldquo住手！&rdquo慕容逸失声，挺身上前，赤手空拳地想去阻拦。
白墨宸看到那张和慕容隽相似的脸，杀气如涌，反手一刀便斩了下来！
&ldquo白墨宸！&rdquo悦意厉声喊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几乎将头颅送到了刀锋底下。
白墨宸一时收手不住，只听咔嚓一声，纯金的帝冕被一斩直劈到底，秀发披散下来，一行血从发际流下额头，让她显得宛如疯狂。
白墨宸显然没有料到差点失手杀了她，也有些震惊地顿住了手。
&ldquo女帝！&rdquo黎缜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抢身过来。
&ldquo白墨宸！如果你要是再敢动手，那么&hellip&hellip&rdquo悦意嘶声喊，忽然反手拔下了头上的一支玉胜，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白墨宸一怔，冷笑起来：&ldquo别傻了&hellip&hellip你以为我会在乎？&rdquo
&ldquo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命！但是，你只不过是平民出生的一介武夫罢了，如果不是靠着我和我父亲，在各位藩王眼里你什么都不是！如今，只要我一死，你就将失去在六部里赖以凭借的贵族身份，&rdquo悦意厉声，语气激烈，&ldquo来的时候我就留下了遗诏，如果我的死讯一传出，就等于昭告六部，说你是为了篡夺帝位而再次弑君！&rdquo
再次弑君？白墨宸的刀还停在第三个人身体里，听到那样的一番话，终于顿住了手。
他回头看着这个女人，眼神疑虑而震惊，还有隐约的愤怒。
这些话，是一个刚当上帝君的人能说的出来的么？
这个女人被关了十年，放出来后一下子成了皇帝，是不是发疯了？
&ldquo哈哈哈&hellip&hellip你猜猜，到时候会如何？&rdquo悦意冷笑起来，语气有些失控，&ldquo刚达成平衡的政局一夕崩溃，王位悬空，天下大乱！只怕西海上的冰夷会长驱直入，灭亡空桑吧？&mdash&mdash哈哈哈&hellip&hellip白墨宸，就算我死了，也让你不得安宁！&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白墨宸的手握紧了刀兵，手上青筋突兀。
&ldquo真是妇人之见，&rdquo他咬着牙，&ldquo竟为了一个男人搅乱天下！&rdquo
&ldquo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屠戮无辜？&rdquo悦意低声冷笑：&ldquo杀百万人是杀，杀几百个人难道便不是杀了么？我是妇人之见，你又算是什么！&rdquo
她说得锐利，白墨宸眼眸一暗，杀气忽地凝聚。
他扬起滴血的军刀，忽地指住了女帝的眉心，厉声，&ldquo你知不知道昨夜那一场大火是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多少人死在慕容隽手里？&mdash&mdash你知不知道这该死的慕容家作了多少恶，杀光也不足以赎罪！&rdquo
&ldquo我不管这些！&rdquo悦意女帝抓紧了身侧男子的衣袖，冷笑，&ldquo这个空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杀慕容隽我不管，但如果要动逸，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rdquo
刀锋指向新即位的女帝，停顿了良久。
沉默的夜里，只听到风簌簌而过。
许久许久，白墨宸顿了一顿，咬着牙，&ldquo好&hellip&hellip慕容逸可以不死，但其它所有人要死！&rdquo
&ldquo不可以。
&rdquo不等女帝说什么，慕容逸却已经往前踏了一步，语气坚定，&ldquo若要杀我的族人，先将我一并杀了罢。
慕容逸身为嫡长子，绝不苟且偷生！&rdquo
&ldquo你想在这个时候逞英雄么？&rdquo白墨宸蹙眉，怒不可抑。
慕容逸却是毫无退让，一字一句地清晰说出来：&ldquo慕容隽到底做了什么令白帅如此狂怒的事，在下并不清楚。
我只知道逝者已矣，不能再滥杀无辜&mdash&mdash白帅，你是空桑的元帅，你的刀，不应该指向手无寸铁的同胞，而是应该用来对付冰夷才是！&rdquo
&ldquo说的好！&rdquo忽然间，居然有人鼓掌。
庭院中的三个人一起抬头。
暗夜里，只见庭园围墙外的树梢上站着一个少女，身姿轻盈，收敛了那奇特的羽翼，正攀在墙头看着里面的情景&mdash&mdash却是广漠王的九公主琉璃。
&ldquo你，身上的煞气太重了！&rdquo她站在树梢，指着白墨宸，&ldquo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是你自己的错！却还要滥杀无辜，迁怒旁人，真是一点都不招人待见&hellip&hellip早知道殷仙子拼死入宫去救的是你这样的人，当时在非花阁我一定会拦住她的！&rdquo
她的话令白墨宸微微一震，回过头看着这个少女，喃喃：&ldquo你&hellip&hellip认识夜来么？&rdquo
&ldquo是啊&hellip&hellip我很喜欢她。
她差不多是我在这云荒上见过的最喜欢的女人了，&rdquo琉璃看着白墨宸，&ldquo你知道么？那时候，缇骑扣住了星海云庭的人，胁迫殷仙子入宫。
她为了让姐妹不遭罪，才不得不跟随缇骑入京去见那个色鬼皇帝的&mdash&mdash&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白墨宸没有说话，只是屏息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眼神专注，近乎贪婪&mdash&mdash那一场大火已经把一切都焚为灰烬，什么都不剩下了。
如今，哪怕是从旁人口里听到一点一滴关于她的事，也足以令他觉得珍贵无比。
&ldquo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和那些该死的缇骑又有什么不一样？&rdquo琉璃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把所有话都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指着他，&ldquo殷仙子如果知道你要杀这几百个毫无过错的人，只怕在地下都会被你气得活过来呢！&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他依旧是沉默着，然而，握刀的指节却已经缓缓松开。
是的，她如果知道&hellip&hellip如果知道的话&hellip&hellip
就在各方僵持、庭院内的局面变得微妙而关键的时候，忽然间外面传来了辚辚的车马声，似有一辆车由远而近地奔了过来，停在了外面。
&ldquo哎呀！一定是慕容来了！&rdquo琉璃忍不住欢呼了起来，&ldquo我说过，他定然会来的！&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