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rdquo 他问得直接，祁连钺的身体晃了一晃，颓然坐下，沉默了许久，仿佛是终于下了决心，抬起头看着他，开口：&ldquo阁下是海国人，可能没有听说过北越吧？我说的不是北越郡，而是另一个组织的名字？&rdquo &ldquo北越？是多年前出现过的那个杀手组织么？听说里面高手如云，北越雪主在传说中更是堪于剑圣门下媲美，只是可惜昙花一现。

    &rdquo溯光回答，补充了一句，&ldquo不过，在十年前白帝白烨登基之后，那个组织就神秘地消失了。

    &rdquo &ldquo阁下果然不是普通人&hellip&hellip连这些都知道。

    &rdquo祁连钺感慨，凝望着隐没在黑暗里的伽蓝白塔，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脸上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语气低沉，&ldquo可能，我已经是除了雪主之外北越里的最后一个幸存者了吧？&rdquo 溯光的眼神微微一动，看着面前的白发男子：&ldquo阁下是北越中人？&rdquo &ldquo我曾经的名字，叫做逐风，&rdquo祁连钺喃喃，&ldquo早已没有人记得了吧？鸟尽弓藏啊。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溯光沉默地听着。

    不久之前，他还刚刚从对方口里提到过的那个地方离开&mdash&mdash帝都伽蓝，白塔伫立的地方，云荒权力的中心，充斥着种种欲望。

    眼前这个男人原来正是从那个地方回来，难怪有着这样的眼神。

     那是历经诱惑和生死之后，百炼成钢的淡然。

     &ldquo我活下来了，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回了这里，想死也要死在故乡，&rdquo祁连钺低下头去，摇了摇头，黯然，&ldquo在年轻的时候，我想要出人头地，野心勃勃，抛下了新婚不久的素馨出外闯荡&mdash&mdash那时候她才嫁给我不到三个月。

    我以为她肯定会改嫁，可是&hellip&hellip&rdquo 顿了顿，那一瞬他眼里有泪光：&ldquo当我垂死挣扎着回到这所破房子门口，用最后一丝力气敲响家门的时候，门里居然还有灯光！&mdash&mdash我看到我的妻子坐在灯下缝补衣服，桌子上放着一篮新剪的韭菜，一切，居然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rdquo 那一刻，溯光看到有一滴泪水沿着他疤痕丑陋的侧脸，缓缓滑落。

     祁连钺苦笑着：&ldquo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小男孩缠着她说话。

    去了那么多年，在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我有了儿子，而且已经快八岁了！&mdash&mdash我有了儿子，我的妻子还在家里！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就这样死去也值得&hellip&hellip&rdquo 溯光点了点头，心里也有淡淡的感伤。

     &ldquo我就这样昏在了门口。

    &rdquo祁连钺喃喃，&ldquo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再度醒过来。

    只是，从此就苦了素馨。

    &rdquo &ldquo我死里逃生，却变成了一个废人。

    看遍了医生，都说我的伤势是无法挽救了&mdash&mdash腰椎彻底断裂，胸部以下失去了知觉，只能永远躺在床上，连拉屎撒尿都需要人服侍。

    &rdquo祁连钺有些自嘲的苦涩，&ldquo在离开故乡时，我满怀信心以为能在外面闯出个名堂&hellip&hellip没料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rdquo &ldquo我虽然逃得了一条性命，却日日夜夜被伤病折磨，恨不得自杀解脱&mdash&mdash然而看到八岁的儿子，却又舍不得。

    &rdquo祁连钺喃喃，摇着头，&ldquo我是一个北越的杀手，到最后，却沦为了一个靠女人养活的废物！&rdquo &ldquo我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卧病后更是暴躁易怒&hellip&hellip就在前一天晚上，还因为她做饭晚了一些而大发脾气，&rdquo祁连钺喃喃，露出痛悔的表情，一拳捶在桌子上，&ldquo谁知道她第二天一早就走了呢？她&hellip&hellip她居然一个人去了&lsquo那个地方&rsquo！&rdquo &ldquo那个地方？&rdquo溯光蹙眉。

     &ldquo青木塬。

    &rdquo祁连钺神色变得苦痛，抱着自己的头，&ldquo她是在天没亮之前走的。

    村里有人看到过她走进那片森林，身边只带着三花那条狗。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mdash&mdash一个月后三花从林子里跑了出来，瘦得不成样子，嘴里叼着那一枚肉芝。

    &rdquo 溯光没有说话，沉默了下去。

     那个叫做素馨的女人，早早的嫁给了当地的英俊青年，本以为能安分守己平平淡淡地相守到老。

    然而婚后不久就被丈夫抛弃在故乡，辛苦独自抚养孩子多年。

    好容易等到丈夫某天忽然回来了，侥幸保住了性命，却发现他已经是一个废人。

     &mdash&mdash可是尽管如此，她为了治好他的病，还是不惜走进了青木塬。

     而这举世罕有的灵药，是那个女人最后给丈夫留下的礼物，也令他渐渐恢复了健康，终于能够摆脱瘫痪&mdash&mdash而她自己呢？是不是至今被困在那一片据说无人生还的密林里，再也无法出来？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ldquo她走了已经三年了&hellip&hellip&rdquo祁连钺低声，&ldquo我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开始能和普通人一样做一些简单的农活养活自己和嘉木&mdash&mdash但是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着要去那个地方把素馨找回来。

    但没有任何个人敢靠近那片林子一步，我一个人无法成行。

    &rdquo 溯光沉默着，忽地问：&ldquo林子里到底有没有妖魔，你知道么？&rdquo &ldquo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进入过其中的人的确没有一个活着出来，&rdquo祁连钺看了一眼那片夜色里黑黝黝的森林，&ldquo有传言说那片林子里有魔物，它们不但会吞噬误入其中的人，还会引诱周围村寨的人走入丛林&mdash&mdash当素馨失踪后，村子里的人因为恐惧，甚至在林子外三里地的地方筑起了墙，防止有再任何村里的人靠近那里。

    &rdquo 溯光点了点头。

    守着近在咫尺的林子，却无法打猎也无法耕作，的确是令人无法忍受&mdash&mdash这一切，或许只有世代相传的恐惧才能解释吧？难怪这里的村民们日子过得如此艰苦。

     &ldquo今天，我接到了一封故人来信，决定要在离开这里之前做这完件事。

    我一定要进那个地方找到素馨！&rdquo祁连钺看着他，眼神里又闪出亮光来，低声：&ldquo我看得出来，你绝对不是普通人&hellip&hellip一定是上天可怜，令我遇到你。

    要是你再晚来一天，我就自己一个人闯进去了。

    &rdquo 溯光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桌子上的杯筷&mdash&mdash那几尾鲜鱼在寒夜里冒着热气，鲜美的汤扑扑地翻滚着，然而两人谁都没有动过一筷子。

     &ldquo我进村子的时候，远远听到有人在吹埙，是你吧？&rdquo溯光凝视着手里的剑，低声，&ldquo那首歌的调子，是《仲夏之雪》么？&rdquo &ldquo我不知道，&rdquo祁连钺有些茫然地回答，&ldquo那是素馨最经常唱的，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mdash&mdash应该是这一带的歌谣吧。

    &rdquo &ldquo仲夏之雪&hellip&hellip仲夏之雪。

    &rdquo溯光的眼神渐渐变得辽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了一丝哀伤，&ldquo很多年了啊&hellip&hellip很久不曾听到了。

    &rdquo 冷冷的月光穿过窗户，落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有一种凄凉的意味。

    祁连钺看着他，一时间明白了什么，问：&ldquo莫非，阁下也曾经有离散之痛？&rdquo 溯光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轻轻抚摩着那一柄黑色的长剑，眼神温柔而哀伤，许久，才道：&ldquo不，我们从未离散。

    &rdquo 祁连钺下面想问的话，被这样短短一句回答给堵了回去，只能沉默。

     &ldquo我的确是要去往青木塬，&rdquo溯光低头看着掌心，许久才开口，&ldquo我可以带上你。

    但到了那里之后，万一我接下来要去的方向和你有分歧，你就需要自己走完剩下的行程&hellip&hellip&rdquo 祁连钺喜形于色：&ldquo好！&rdquo 溯光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提醒：&ldquo但是，我只能带你一起进入那里，却绝不可能和你一起出来&mdash&mdash而以你现在的能力，是不可能一个人走出青木塬的&mdash&mdash你一定会死在那里面。

    &rdquo &ldquo那有什么关系？&rdquo祁连钺咧开嘴笑了，牙齿雪白而锋利，有一种豹子一样的攻击性，&ldquo我在十年前就该死了&hellip&hellip苟活到今天，这条命都是赚来的。

    何况嘉木也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mdash&mdash我还有什么顾虑？&rdquo 溯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抚过剑柄上那颗明珠：&ldquo好吧，那我就带你一程&mdash&mdash明早出发。

    &rdquo &ldquo明早就出发？&rdquo祁连钺却有些犹豫起来，&ldquo这一趟需要好好准备一些东西，能否稍等一两日，让我筹措完备？&rdquo 溯光却断然摇了摇头，看着掌心，低声：&ldquo不，我没有时间了。

    &rdquo 那一刻，一道光芒从这个旅人的手中绽放，在黑暗冷清的室内如璀璨的莲花&mdash&mdash祁连钺吃惊地看到一个金色的命轮在那个人的掌心，仿佛活了一样的转动，发出耀眼的光华。

    其中的一支，定定指向青木塬的方向。

     &ldquo唉&hellip&hellip&rdquo溯光握紧了手，那道光芒便被他熄灭在了掌心。

     &ldquo我本来只是一个过客，并不应该卷入你的事，&rdquo他对着夜空轻声，似是对祁连钺，又似是对着空气里不存在的某个人说话，&ldquo但是我明白一个人总是想寻找生命里早已错过的东西的感受&mdash&mdash你是这样，我亦如此。

    既然是举手之劳，我也应该满足你的心愿。

    &rdquo &ldquo是么？紫烟？&rdquo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冬日的夜风吹起温暖的鱼汤热气，萦绕在身旁。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

     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注1] [注1：仓央嘉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