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事(4/5)
枯雪的眼睛,纹丝不动。
魏枯雪不看他,凝视地图良久,微微点头:“好,掌教的意思我都明白,魏某愿为先驱。
下次相会又在何时?”
苏秋炎沉吟了一刻:“我有俗务未了,宗主给我半个月,下一次是我去找宗主,那时候,便是图穷匕现的时候。
”
“掌教修道人,行事却有将军气。
云横虎落阵,气抱龙城虹,壮哉!”魏枯雪大笑。
“宗主见笑,‘不过是蝼蚁’,这是当年空幻子祖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蝼蚁。
”苏秋炎叹息,“终南山不敢妄自尊大,这些年间却真是弟子众多,魏先生所到之处,我会命各方弟子略尽所能的。
”
“确实令人欣喜,我们这一辈惟一强过当初的,便是终南山有了上万传人。
”
“也无甚可喜,一千个庸才未必胜过一个俊杰。
贵派小辈弟子方才一剑迫退我师弟所用的雪煞天剑气,隐约也有当年常祖师几分风采了。
”苏秋炎称赞。
“多谢掌教夸奖。
”
“那么事不宜迟,请魏宗主从速出发罢,不是本派没有待客之心,只是客星已正中天,天下苍生的性命都在你我手中。
贫道有所失礼,还请魏先生见谅。
”苏秋炎递过一个玉佩,又道,“此物是重阳宫信物,贫道已令各处弟子恭候魏先生,或许能帮得上忙。
宗主前往开封,可以找一个叫做谢童的人。
”
魏枯雪把玉佩收进怀里道:“魏某二十七岁修得风雪枯剑,本以为今生没有用武之地,想不到明尊教再起,这点武功非但不够,而且简直遭人耻笑了。
”
“魏先生过谦了。
还请魏先生听贫道一言。
”苏秋炎说到这里,忽然止住。
“掌教请直言。
”
苏秋炎神色郑重,整衣而起,绕行到魏枯雪身侧,半跪下。
他年纪长魏枯雪甚多,忽然有此大礼,魏枯雪一惊,却并不起立。
“请大开杀戒。
”苏秋炎低声道。
魏枯雪沉默良久:“魏某领会得。
”
随即他伸手握住纯钧古剑,却不起身。
苏秋炎回归本座,道:“魏先生不肯离去,想必是还有话问贫道了。
不妨直言。
”
魏枯雪凝视手中剑,沉吟良久,这才低声问道:“魏某只是想知道贵派收藏的那件东西最近可有什么动向么?”
苏秋炎摇头:“那件东西贫道只随师尊看过一次,此后二十年间一直镇在紫薇天心阵里,配合终南山纯阳之气和北斗星相,应该镇压得下。
贫道的天心之术略可窥其动静,魏先生不必过于担心。
”
“那么……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苏秋炎面色肃然,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平时看来,不过是一件铁,可是我随师尊去看的时候,一旦走近,便有光明迸溅,夺人眼目,乱人心智。
远远看起来,似乎有光无质。
”
魏枯雪微微点头:“应当是如此了,昆仑山那件东西魏某倒是去看过几次,冰雪寒气之下尤然光明如海,确实没有辜负它的名字。
”
“相比之下,昆仑山收藏的物事更让人心惊胆战,还请魏先生小心。
一旦那物为其人所得,只怕你我都出不了那片‘光明海’。
”
魏枯雪只是点头,而后提剑而起,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魏枯雪忽然回身:“不讳直言,我这次来,本以为掌教老迈,所以要试掌教的修为和决心,不过看起来,掌教心中并无恐惧。
”
“恐惧何物?我若要恐惧,从知道这件往事的那一天开始,已经恐惧了一生。
”苏秋炎低声道。
“人真的可以杀神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准备了二十七年。
”苏秋炎声如磨铁。
魏枯雪转身出门。
身后的苏秋炎轻轻捻灭了灯火。
周围数百道目光齐射在叶羽身上,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袖手立在自己的龙渊古剑背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有性子急躁的小道士想仗剑杀过去,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叶羽一身白衣就会微微飘动,似乎衣衫下有一道微风流转。
李秋真连着几次制住众弟子。
在对方气由心生的绝世剑法下,再多的庸手只怕也是自寻死路。
叶羽把真气蕴藏不露,已经是给重阳宫面子了。
足足三个时辰过去了,叶羽的心里越来越乱,周身的剑气不安地吞吐变化。
他隐隐觉得这一次将有什么绝大的危险降临,而且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陌生起来,包括自己跟随了二十年的师父魏枯雪。
当李秋真也暗自紧张的时候,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大笑,笑声由远及近,笑者缓步而来,一派悠闲的神态。
“重阳宫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
”魏枯雪大笑着说道,随手拔起地下的龙渊剑送回叶羽腰间的剑鞘,又回头四顾,“我们出门来借钱粮,万万不可仗着武功,和终南山的道长们坏了交情。
否则借得这一次,就怕没有下一次了。
”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只有叶羽还是面无表情,默默地跟在师父背后。
“得罪得罪,劣徒无知。
”魏枯雪满脸笑容地对李秋真连连作揖,“都是在下管教得少,又连续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这才把他的性子给惹了起来。
想必道长世外高人,不会介意吧?”
叶羽在他身后听着他笑得开心,冷冷地哼了一声。
李秋真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魏枯雪郑重地说道:“贵派掌教苏先生果真是慷慨侠义之辈,魏某与之素不相识,千里借钱,他居然一口应允。
这五千两银子还请李道长代为筹措了。
”
“五千两银子!”李秋真微微吃惊,终南山虽然富有,可是五千两白银也绝不是小数目了。
话音刚落,忘真楼的方向一个黑衣小道士手持一张字条疾步而来,递给李秋真之后回头就走。
李秋真看完了字条,揉作一个纸团握在掌心里,这才向魏枯雪揖手:“贫道晓得了。
”
“是啊是啊,是笔小数目,本不劳道长费心,可是在下和小徒有事要往开封去,所以银子现在就要,所以只好麻烦道长亲自提取。
”魏枯雪说得坦然。
随后他转身对着叶羽:“叶羽,准备一下,将就着在重阳宫吃些东西,我们这就上路了。
如何?”
叶羽平静地点头:“师父你是不是忘记问道长们再备两匹好马了?”
“有理有理,”魏枯雪拍手笑道,立刻转身对李秋真道,“那么李道长,再加两匹好马罢。
在下和劣徒身量颇高,份量也不轻,马是一定要高大强健的!”
周围的道士们怒火上窜,急得红了眼,只有李秋真一一点头,态度恭谨。
“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他微微欠身。
魏枯雪想了一会儿:“饿了,听说重阳道菜也是天下一绝,以后未必还有机会来你们这里,便做一桌子道菜来吃吧。
”
山下“好说。
”李秋真再次揖手。
吃饱了饭的师徒二人被数十个道士送下山去,早有马匹伺候。
两人跃上骏马,魏枯雪从李秋真手中抓过一把银票,数也不数地揣进怀里,拱一拱手说声多谢,两骑骏马就沿大路往祖庵镇去了。
李秋真马不停蹄地回到山上,安排了一众弟子回去晚修,独自来到忘真楼前。
“掌教师兄.”李秋真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师弟,大家可都还好?”苏秋炎平静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没什么大事,也算是万幸了。
”
“好。
”
“师兄……”沉吟良久,李秋真终于问道,“不知道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楼内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苏秋炎的声音:“师弟,不是师兄刻意隐瞒。
只是这件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其实你也明白,你我之中,师尊当年更宠爱你一些。
最后之所以我继承了掌教的位置,其中确实有师尊的不得已的地方,也就是担心有这一天!此事上关天机,牵扯万千的生灵,道术上你资质有限,不知道也罢了。
”
“师兄道术修为深湛,我从未有过放肆之心。
”李秋真惶恐地回道。
“不相关,不相关,这个位置也非我所眷恋。
也许经过此事,这个位置终究还是只能你来坐……”声音断了一下,又接道,“从今日起我还要闭关半个月,这半个月内,即使重阳宫前血流满地,也绝不允许一个人进这忘真楼来!”
“是!”李秋真汗流浃背。
“去吧。
”
李秋真刚刚离去,一个黑衣的影子从房梁上降下,轻飘飘地落在楼前。
“你来了?”苏秋炎在门里小声问道。
“是,掌教!”黑衣人声音相当嘶哑。
“飞鸽放出去了么?”
“弟子已经通知开封的同门注意昆仑门下的动向。
以谢童的机敏,魏枯雪师徒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错过他的眼睛。
”
“好,那么我们派往昆仑山的人到了么?”
“可能还在路上,但以薛师弟的小心谨慎,应该不会出什么漏洞。
”
“朝廷那边,打通了钦天监的路子么?”
“祭酒大人已经应允,但迟迟不见引荐。
不过如今宫里的消息都说,皇帝沉迷于密教天魔舞,不分昼夜和几个喇嘛、上百的宫女在内廷狎戏,全然不理政务,只怕祭酒大人也没有什么机会面圣。
而且道门不见恩宠,已经有数十年了,只怕即便祭酒大人想要引荐,也未必立即有机会。
”
“面圣?”苏秋炎冷冷一哂,“一个注定早夭的废物,不过要借他俗世一皇帝手中的人力物力。
”
“今天早晨,火漆封缄的饬令共四百六十五份,已经发往各地,一个月之内,六千弟子整装待发,皆听掌教的调遣!”
“好,倾我重阳道宗之全力,即便死到最后一人,也要赢得这一战!”苏秋炎的声音忽然变得金石交鸣般震耳。
“是!”黑衣人猛地半跪行礼,“不过掌教,明尊教真的能够如我们所料的行事么?”
“这就是要借助魏枯雪的地方。
他这一路南行,以他的性情,既然决定要动手,一路上必然血光累累,明尊教不可能不知情。
明尊教众不是傻子,他们知道我们的目标,要保草庵,势必要聚集教中精锐,准备决战。
那时候,也就是我们的机会。
”
“掌教算无遗策!”
苏秋炎低低叹了一口气:“不是我算无遗策,是我不敢有遗策。
我毕生所算的就是这一战,我活到今天才明白,其实师尊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他不喜欢我的心机,却授我以掌教之位,就是要以我为出战的先锋。
他自己活不到这一日,便要我为他出阵。
要是这样我还输了,九泉之下都无颜见他了。
”
黑衣人如同雕像般跪着,没有丝毫声息。
苏秋炎低低笑了几声,像是自嘲:“你去洛阳吧。
忘禅死得早,不过我听说他四大弟子,都是非比寻常的人物,看看忘禅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白马寺佛门正宗,不能轻易得罪,不过若是释门怯懦,即便用强也要逼他们出手!”
“弟子明白!”黑衣人单膝跪地,沉声应道。
“委屈了你,委屈你们这些师兄弟。
”苏秋炎低声道。
“弟子知道师尊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