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茶花雪(4/5)
人急召?”
“也许是年纪大了,要给你说亲。
”
“现在开这个玩笑可不好玩。
”不花剌淡淡地说。
世子嘴角抽动,笑了笑:“波斯的使者来了。
天相生变,波斯全境有明尊教信徒七万五千人已经准备前来东方朝圣。
他们和当地的木速蛮部族冲突,相互攻杀,已经死了六千余人。
即便这样,他们依旧不改来东方朝圣的心,波斯举国震惊。
他们派来星相大师和使节,是要问明尊教下降的所谓平等王到底是什么人,也是要我朝表示态度的意思。
波斯也不想看见七万余人弃国东奔吧?”
不花剌踱步良久,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这件事上关天相,我立刻回大都处理。
不过波斯担心的弃国东奔,倒不是什么大事,事到如今他们还担心七万人的归属么?”
“铁神面怎么办?我带人追去泉州吧。
”
“事到如今,也不必追了。
”不花剌回到窗边,背手看着外面大风轻雪,声音幽远,“不要紧,如果我估计得不错,铁神面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草庵。
他们会回到草庵,草庵……那里是他们的家,也是这一切终结的地方。
”
“这一切终结的地方?”世子感觉到了那话里的酷寒,全身一震。
“那里有火,焚烧一切的火,可以把这一切结束得干干净净。
”不花剌忽然转过头来,他的瞳子明亮,犹如在漆黑的井里投入的火把。
元统二年十二月初八,泉州。
泉州地处福建,温暖湿润,此时江北已是大雪纷飞,江南也有轻雪寒霜,这里却还温润如春开三四月。
上百年的老榕树下,寺庙的门庭冷落,只有一个扫地僧在清扫落叶。
未落尽的枝叶中掩映着“听龙寺”的匾额。
小路上三个人远行而来,为首的是一个清秀冷峻的年轻人,他的身后却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眷属,一个衣红一个衣紫,一左一右光辉照人。
扫地僧也不是什么有道的高僧,看见美貌的女施主,心里“咚咚”作响,上去合十行礼。
年轻人却没有回答。
反而是他身后衣红的女子上前一步:“大师,这里可有住宿?”
“可以可以,出家人与人方便。
施主若是手头方便,也请布施香火。
”扫地僧说得滑溜。
其实这里老庙里面已经没有几个和尚,香火冷清,几十间破旧的僧舍租给当年乡试不中,无颜回家的读书人。
所谓香火钱,也就是房钱。
“要两间房舍,香火我们自然会出。
”女子淡淡地说。
“请,请。
”和尚殷勤地指路。
一行人进寺,穿过荒草丛生的道路,周围房舍窗户洞开,几个穷极无聊的书生探出头来看美人,啧啧赞叹。
来的一男两女却都无动于衷。
风红打量了一眼破旧的僧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也好,算得上安静。
”
她从怀里摸了一块钳下来的碎银递给扫地僧。
扫地僧看她出手也并不如何阔绰,心里微微失望。
可是美人当前,怨气总是发不出去的,依旧低眉顺眼地笑着:“阿弥佗佛,贫僧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各位施主随时呼唤。
”
“给我们弄点吃的,我们只住一夜便走。
”风红道。
她这么说的时候目光往外微微一瞟,几个书生正蹑足过来躲在墙后偷看美色,被风红冷冰冰的一眼扫过去,都缩回头去不敢出声了。
“这个可不容易,寺里没几个僧俗,就那么些吃的,都是各有定量的。
”扫地僧抱怨着,偷眼看风红的神色,“今日又是腊八,帮厨的工人回家饮粥,贫僧那里也只剩几个素饼子,施主要吃的,却是一桩大难事。
”
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那么想。
离寺门外一里路便是当地有名的“珍鲙楼”,要想置办什么酒席,只要出钱绝无所不能。
他琢磨着这行男女绝非囊中羞涩的人,只是吝啬,若是这时候掏出银钱请他去置办酒食,他便可以再从中捞上一点小钱。
“既然如此,”风红犹豫了一刻,“那我们便出去随便吃点,不敢劳烦大师了。
”
和尚语塞,觉得自己弄巧成拙,倒还不如卖几个素饼子给他们,可也只好合十退了出去。
“真要出去吃?”谢童问。
“如今已经到泉州,这里遍布我教教徒,出去是安全的。
两位最好还是紧跟我。
”风红道。
谢童心里一紧,不再说话。
这里已经是泉州,距离明尊教的总堂也就不远,生死就要分明。
她抬眼看了看叶羽,叶羽知道她害怕,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手指,只觉得她指尖冰凉。
焰火冲上天空,炸为巨大的金色菊花形状,照亮了幽蓝的夜空。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焰火射上天空,红、蓝、紫、白、绿各色盛开,其中还夹杂着少见的金色。
绚丽夺目的流光纵横飞舞,桥上的孩子们高举着双手跳跃,一道河水映出漫天灿烂。
这是叶羽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盛大的集会。
整条街上红灯高挂,人人比肩接踵,两边摆着各色的小摊,小贩高声吆喝,有新鲜软糯的栗子,也有沾着蜂蜜芝麻的胡饼,还有火焰上翻烤的鱼干,诸般种种都是叶羽不曾见过的。
他一生近乎二十年的腊八节都是在昆仑山的月色下,跟着师父魏枯雪对着烈酒小酌,虽然有烧烤的野味助兴,却没有这样喧闹欢腾的人声,几乎把一切的忧愁和疑惑都洗掉,让人忍不住要跳起来,变成桥上那些看焰火的孩子。
“啊啊啊啊啊!”谢童也暂时忘记了生死悬于一线,抱着叶羽的胳膊欢跳。
叶羽扭头看她,她仰着头,晶亮的眸子中映着漫天华彩。
风红隔着一步跟在后面,倒像是一个跟他们无关的路人。
“我还要吃栗子。
”谢童手里捏着一块糯米年糕,已经看见了远处剥开来的黄澄澄的烤栗。
“好。
”叶羽点头。
他并不缺银子,谢童这点小小的要求不是难事。
一路上尽管风红都是住小店、住寺庙,乃至于只是买些馒头充饥,可叶羽的囊中还有李秋真奉送的数千两银票,魏枯雪分文不动,都交给了这个弟子。
两个人并肩往前挤去,后面的人流立刻又过来补充了身后空隙。
风红并没有紧跟上去,她只是慢了一小步,立刻被人群隔开了视线。
开始她还能看见叶羽和谢童身影在人群的空隙中闪动,很快她的视线里就失去了这两个人的踪迹。
可是她不慌,也不动,只是默默地立在原地,良久,抬眼看着天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忽然看见一个人就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那个人一身白衣,头戴一顶黑色的织锦帽子,微微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
“是你?”风红低声道。
“我从草庵来。
”来人低声说。
“好,我跟你走。
”风红点了点头。
谢童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纸包栗子,在一家挂了虾蟆灯的摊子前等老板用大虾瓷碗蒸出她的蛋羹。
她吃得开心,两颊透出轻红,像是抹上了一层胭脂。
叶羽陪着她等,却忽地回头看向周围:“她不见了。
”
“这一路上我们又不是没有尝试逃跑,可是哪一次不是被她像影子一样追上来抓回去。
”谢童懒洋洋地,“就算这次还要试,你也让我吃完了这碗蛋羹。
”
叶羽苦笑,知道谢童说得不错。
风红的修为高过他许多,追击而来只是瞬间的事情,以明尊教介乎武功和神通之间的绝技,他们可以说绝无机会。
“茶花!茶花!我要买一朵。
”谢童忽然看见了一个捧着竹篮而来的小贩,眼睛亮了起来。
竹篮中竟然真的是春季才盛开的白茶,一朵一朵并列,正是开到极盛,华美无方,在严冬的天气里美得令人心折。
叶羽也好奇起来,拦下小贩取了一朵打量,赞叹不已。
“这个季节怎么有茶花?”他问。
小贩滑头,只是笑着摇头,不回答。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办法,是用的蒸花法。
”谢童一边埋头挑花一边说。
“蒸花法?”
“你听说过唐朝武后怒贬牡丹花的典故没有?”谢童笑。
叶羽点了点头。
他幼年时候在昆仑山跟前代的昆仑宗主方忏轩读书,这些唐人笔记的东西他都熟悉。
据说武则天以女子之身而为皇帝,威凌天下,令百花皆在严冬开放,百花之神莫敢不从,惟有牡丹之神不畏帝王家的威严。
武氏大怒,贬牡丹于洛阳,其后洛阳牡丹甲于天下。
“大周皇帝有首《腊日宣诏幸上苑》诗说‘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后人解诗曰‘天授二年,腊,卿相欲诈称花发,请幸上苑,有所谋也,许之。
寻疑有异图,乃遣使宣诏云云。
于是,凌晨名花布苑。
群臣咸服其异。
后托术以移唐祚。
此皆妖妄,不足信也。
’”谢童拈着一朵茶花轻笑道,“其实所谓严冬花发,就是用的这个蒸花的法子。
需以铜炉盛水,好炭烧滚了,围着花树依法摆放。
又以织锦做花障,高两人许,以挡寒风,只容中午阳光射入。
此时花障之内,温暖如仲春,百花皆可开放,只是费钱费事。
不过泉州原本温暖,做起来只怕更容易些。
他不告诉你,是怕你学会了,抢了人家的饭碗。
”(作者注:解诗出自《全唐诗》,而《全唐诗》相传是康熙委任曹寅编著,即曹雪芹的祖父。
所以作为元人的谢童其实是不该知道这句解诗的。
)
谢童乃名门之女,家里养着花匠,她又天性活泼好奇,喜欢问人,所以这些偏门法子从小就知道。
叶羽看着她侃侃而谈,略带几分得意,俨然还是个大孩子。
她面前的一朵白茶,也不知是映着天空中的焰火还是谢童的面颊的绯红,映着一抹轻红盈盈欲滴。
“就这一朵了。
”谢童瞥见叶羽看得入神,轻轻一笑,挑了一朵白茶,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