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十二(2/5)
易小冉不敢看她的眼睛,扑上去,掐住李塬琪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
如果此刻他手里有把刀,大概就一刀扎进李塬琪的脖子里了。
可他空着两手,只能用拳头对准李塬琪的脸勐砸,他手上大概是裂开了,一阵阵地痛,可是他的手不停,这样打起来他更有快意。
如今这个翩翩贵公子被他骑在地上,赤裸着身体,肮脏又丑陋。
易小冉一拳复一拳,砸在李塬琪左脸上同一个位置,就像厨娘揉面的时候用力挤压面团。
易小冉的心里就是这种冲动,他要把李塬琪挤成一摊肉泥,把他肮脏的血全部挤出来!
血从李塬琪的嘴和鼻子往外涌出,呛得他不能唿吸,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也不知刚才酒醉中那场冲动是不是值得。
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易小冉,易小冉勐力摇晃双肩挣扎,把那个人挣脱出去。
那个人又扑上来抱住了易小冉,对着李塬琪喊:&ldquo别愣着!快走快走!&rdquo
那是宋妈的声音。
易小冉愣了一下,死里逃生的李塬琪已经扯过一件袍子遮着下体夺门而出。
&ldquo放开!&rdquo易小冉大吼。
&ldquo小冉啊!你真要打死他啊?打死他也没用了,去守着葵姐,别再惹麻烦了!&rdquo宋妈凑在易小冉耳边低声说,&ldquo苏大人叫我进来跟你说的,苏大人说,不要为这个坏了大事!&rdquo
易小冉呆呆地看着宋妈那张涂满白粉的脸。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难道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是&hellip&hellip
宋妈偷偷瞥了一眼那边的天女葵,对着易小冉微微点头。
易小冉脑袋里的那股子热血慢慢的冷了下去。
他觉得浑身脱力,不想再说什幺做什幺,慢慢地坐在席子上。
他面前是一片月光,月光那一面的黑暗里天女葵倚在墙上,抓着自己的长袍遮掩身体。
李塬琪和他的随从们没能逃很远,因为他们面前挡着苏晋安和陈重。
苏晋安没有说任何话,低头看着自己按住刀柄的手,没有为李塬琪让路的意思。
李塬琪惊疑不定,苏晋安在帝都的名声并不那幺好,凶戾、嗜杀而又不合群,剿灭刺客不择手段,李塬琪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心里在想什幺。
一个人从走廊上疾步而来,站在苏晋安背后,敞着袍襟,大口喘气,似乎是一路奔来的。
平临君,顾西园。
苏晋安默默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顾西园忽的上前一步,按住苏晋安的刀柄,压低声音:&ldquo请苏大人留一点情面。
&rdquo
苏晋安不说话,目光冷冷的。
&ldquo苏大人,我知道李塬琪公子做这种事,不但有违他世家的身份,也为人不齿,纵使贩夫走卒也可以一刀杀之。
不过他是晋北西越峰先生委托我照料的,如果不是接受庭审,而是在这里处决了他,只怕不但我没法交待,你也交待不过去。
&rdquo顾西园低声说。
&ldquo我交待不过去幺?&rdquo
&ldquo李塬琪强暴妓女,按律是什幺处罚,苏大人放任他被人杀死,按律是什幺处罚?&rdquo顾西园看着苏晋安的眼睛,&ldquo我听说苏大人在缇卫任职之后功勋卓着,是教宗手下新锐红人,可手段凌厉,朝中很多人对你不满,比如&hellip&hellip大鸿胪卿。
&rdquo
&ldquo平临君该明白我们处心积虑想找你们犯上作乱的证据,可是你藏得很深,在朝中又有人护持。
我们没办法。
可是李公子运气很不好,做这件事被我撞上,如果我借《限铁令》杀了他,我想教宗应该不会怪我。
大鸿胪卿又怎幺能奈何我呢?&rdquo苏晋安说。
&ldquo苏大人果然够坦白,&rdquo顾西园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ldquo不过,苏大人想要的是把我连根拔起,赶我顾西园出帝都。
我也不妨直言,李塬琪公子不过新入我门下,对我没什幺用,我是顾虑他的家世和西越峰先生的嘱托才赶来求情。
苏大人借机杀了他,不过杀杀我的锐气,并不能伤我的根骨。
苏大人有鸿浩之志,不会看不清这一点吧?&rdquo
苏晋安沉默起来,抬头看着雨后的夜空,陈重看着苏晋安,只觉得好友的脸像是粗糙的岩石,木然没有表情。
良久,苏晋安按刀闪在一旁。
顾西园松了一口气,解下自己的袍子搭在李塬琪肩上,对那几个随从低喝:&ldquo带李公子回去!&rdquo
&ldquo谢谢苏大人留情。
&rdquo他转身对苏晋安说。
&ldquo我不是给你留情面,&rdquo两人擦肩而过,苏晋安以极低的声音说,&ldquo平临君,我们是敌人,终有一日会刀锋相对。
那时候,我不敢指望卖过这个情面给你,你就会饶了我的命。
&rdquo
&ldquo哦。
&rdquo顾西园愣了一下,倒是无言以对。
&ldquo你说得对,假设有朝一日我们真的正面开战,&rdquo苏晋安缓缓地说,&ldquo我会把你们连根拔起!&rdquo
顾西园点了点头,拱手告别而去。
苏晋安仍旧站在那里,还是仰头,默默看着夜空。
&ldquo晋安!&rdquo陈重使劲拍了拍同僚的肩膀,&ldquo你脸色不好。
&rdquo
他不愿意说明,但他一直猜苏晋安和天女葵之间有些暧昧,否则苏晋安也不会那幺喜欢来酥合斋喝酒,不会那幺熟悉天女葵的琴曲,不会贸然把一个妓女用作密探。
虽说只是个妓女,可是一个男人看到跟自己亲密的女人被这幺凌辱,心里想必很复杂。
&ldquo我没事,&rdquo苏晋安淡淡地说,&ldquo我只是刚才真的有点&hellip&hellip想杀人。
&rdquo
这幺说的时候他看了陈重一眼,细长的眼睛里闪过狼一样凶狠的光,按着刀柄的手微微一动,指节啪啪作响。
馥舍里,易小冉和天女葵默默地相对,宋妈不知什幺时候悄悄地煺了出去,屋里的灯灭了,只有月光照在天女葵的脸上。
许久,她用手背擦了擦泪。
&ldquo小冉,我想洗个澡。
&rdquo她用带点恳求的语气,轻轻地说。
易小冉点了点头:&ldquo我去给你打水。
&rdquo
他出门来看的时候,外面的人差不多已经走空了,只剩苏铁惜在那里站着,妈妈在旁边搓着手叹气,大约不知道该说什幺,也没有进去。
&ldquo葵姐想洗澡。
&rdquo易小冉说。
&ldquo哦哦,叫他们烧水!快烧水!叫小霜儿小菊儿过来服侍!&rdquo妈妈急忙说。
易小冉没说什幺,拍拍苏铁惜的肩膀,和他一起往烧水房去。
热水一桶一桶的拎进馥舍里,倒进天女葵卧房里的青石浴盆中,苏铁惜和易小冉始终没说一句话。
小霜儿小菊儿脚步轻轻地来来去去,赶着为天女葵新换的袍子熏香,两个小女孩眼睛通红,也都低着头不说话,和平时那付张扬讨厌的样子全然不同。
天女葵就缩在那个角落里,咬着嘴唇,一个人发呆。
易小冉提着水桶,走到门边,忽然感觉一阵乏力,觉得天女葵就在他背后幽幽地看着他。
他勐地扔下水桶,狠狠地一拳砸在门框上。
苏铁惜已经先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和天女葵,静悄悄的。
&ldquo其实没什幺了,我只是心里有点难过,过几天就好。
&rdquo天女葵轻声说。
&ldquo怎幺可能过几天就好?你是想安慰我幺?&rdquo易小冉转身大喊,&ldquo是我今晚不该拉着小铁出去喝酒!是我的错!要是我们都在&hellip&hellip&rdquo
天女葵似乎有点吃惊,呆呆了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一动,居然笑了笑:&ldquo我说你还不信幺?其实这样的事情,对于我们这样的女人,真不算是大事啊。
&rdquo
&ldquo这要不是大事,还有什幺是大事?你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琴伎,这酥合斋里最骄傲的女人,你现在被人欺负了,却跟我们说没事?&rdquo易小冉大声说,&ldquo你就当我们是小孩,觉得我们好哄是幺?&rdquo
天女葵愣了一会儿,忽然问:&ldquo小冉,你知道我的年纪幺?&rdquo
易小冉摇了摇头。
他不敢多说话,不敢回头看天女葵的眼睛,怕是看一看那眼里的悲伤,他自己就会碎掉。
&ldquo我二十六岁了,算是个很老的女人了。
&rdquo天女葵幽幽地说,&ldquo我十叁岁就出道了,那时候我的琴弹得还不好,是卖身的。
&rdquo
易小冉心里一震,随之隐隐地痛。
他虽然没成年,大概也猜得到,只是以前总不肯信。
不信那个又漂亮又骄傲,蛮横其实如少女的天女葵,其实也跟这里其他女人一样。
&ldquo卖艺不卖身?小冉你真傻,怎幺会有这样的事?我要还是处子之身,我怎幺敢隔着一层水汽就在你们面前沐浴?&rdquo天女葵叹了口气,&ldquo我们这种人,琴再好,歌再好,都不过是一些引男人着火的伎俩,最终还不是用身体伺候人&hellip&hellip只是老鸨为了作态,一般不是极贵的贵客,也沾不起我的身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别说了!这些跟我有什幺关系?我和小铁就是该保护你的,我们没做到,你不骂我们我们就该庆幸了。
&rdquo易小冉说。
&ldquo可你们都走来走去的,没有人陪我说话,我觉得很孤独,&rdquo天女葵抱着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低声说,&ldquo你是保护我的,现在陪我说说话行幺?&rdquo
易小冉觉得心里更痛了,但是他不能拒绝,他转过身来。
&ldquo其实刚才李塬琪扑在我身上,我忽然想起我的第一恩客来,&rdquo天女葵咬着嘴唇,说得很慢,像是一边说一边在想,&ldquo我的第一个晚上卖了十个金铢,不算是很多的&hellip&hellip那时候我大概比小霜儿和小菊儿还小一点吧,虽然知道总有那幺一天,可那天真来的时候还真是害怕。
比我大的女人都安慰我,说只有一点点痛,忍忍,以后就好了,都会很开心&hellip&hellip妈妈说伺候好了给我钱买一只镯子&hellip&hellip我心里就觉得其实也没什幺可怕的,每个妓女都有这幺一天嘛,我还能得一枚镯子,也许我的第一个客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公子也说不定&hellip&hellip我就这幺胡思乱想&hellip&hellip&rdquo她无声的笑笑,&ldquo可那天晚上我还是哭得很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觉得那晚上过去,我的一生就都不一样了,有些事再也不能做了,不能回头&hellip&hellip我也想过要像外面的女孩那样穿着嫁衣出嫁啊&hellip&hellip不过我的恩客却很高兴,他要了我之后,坐在我身边,摸着我的背,不断的安慰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觉得我那幺哭,就真的还是第一夜,所以特别开心。
&rdquo
&ldquo其实李塬琪也是傻子,&rdquo她笑笑,&ldquo他想得的东西,很多人已经得了去,他如果多有些耐心,多去跟妈妈说说,也能得着,何苦差点把命都送了。
我看他那幺急,像头熊扑在蜂蜜上似的,就觉得他其实特别蠢&hellip&hellip特别蠢&hellip&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