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阵(2/5)
怀不远就有一块,想来当日归有宗前辈阵成之后也曾辛苦排演。
他这里想着,却见赵无极已经收手,重又回到他坐的那块大石上——那块大石位置奇特。
虽不是最高,却可俯瞰全阵。
只听赵无极喃喃道:“还好,总算在丑时三刻以前挪完了。
”
耿苍怀向他改动好的阵中看去,果然气象又是一变:黑影幢幢、杀机无限。
忽听一个清锐的声音道:“赵老儿,你以为凭这堆石头当真就可困我七天吗?”
赵无极眉头一皱——他似已焦头烂额之至。
那日,他把骆寒引入此阵,满有把握:纵使他一剑锋利,但只要一入这阵中,凭阵中的森然万象,保证不是他短短一剑所能对付得了的。
自己还不是想困他几天就是几天?
可结局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这阵的威力当然在布阵之人。
此阵外界无传;他也是出身皇室,又有志向武,才有所闻。
幼年时于大内“琅琊阁”中得了此阵秘图,大感兴趣,就抄录了一份。
靖康乱后,他久住江边,想起幼时所闻,才有心加意访探而得。
然后穷十年心智,才对其中机窍运行有所心得。
骆寒弧剑虽利,但不信他对付得了归有宗这等大宗师穷三年之力布得、如今又有自己这深通“易书”、“洛纬”的高手坐阵的大石坡上乱阵图。
据传归有宗当年布得此阵后,也极为兴奋,在一块大石上刻道:“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心中之得意,由此可见。
他短短几句铭文,要炼的就是天下高手的精魂。
那块石头现在就在阵的正中,距骆寒立身所在不足三尺之处。
骆寒正在那里负手沉思。
赵无极想:自己固然及不上归有宗,但那骆寒也必及不上前朝那二十九位高手。
只听骆寒清啸道:“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一样的话了在他口中念来就不一样了。
句句结尾都已非断论,而是疑问,或云质问!
只听他道:“嘿嘿,我却不服!你是赵家后人,果然有些皇帝老儿那么个以天下万物为刍狗的臭脾气。
但天下之物,岂都是你说炼得就炼得的?就算你是天地洪炉,且炼炼我这荒僻之乡、化外之境、非金非铜、无所称、无何有之物!”
说着,只见暗夜中,漾起一道寒光。
那剑光是漾起的,潋滟如波光水色,在这暗夜里有一种令人心醉的璀璨。
只见大石坡上,风云忽起,骆寒已抓准时机,向东冲去。
他一动身,赵无极已觉不好,立即扑出。
他坐的位置似去哪儿都方便,所以他虽后动,还是拦在了骆寒前面。
只见他从空中拔棍而击,他那棍本长,是太祖“齐眉”。
这凌空一击,加上石阵之威,果非小可。
骆寒偏是在气势上不肯输人的,竟敢以二尺短剑,硬接赵无极齐眉之棒!
只听“叮”地一声,剑棒相交,声虽不大,却火星一溅。
骆寒不全是硬接,短剑已顺棍而上,直削向赵无极手背。
赵无极左手立时一松,用右手执住棍的另一端,将左端直向骆寒胸口撞去。
骆寒虚握住棍头伸手一带,短剑却圈向赵无极咽喉;赵无极一缩头,发髻上的布带却被骆寒剑锋带到,立时削断,一头头发登时披散。
他不慌,借机左手又捞住棍头,双手一掰,那棍就见一弯,这一招他在江底曾用过,只不过那时的一式是“矢射天狼”。
这时却成了一式“混沌棍”,然后松手一弹,棍尖挟着一股气流直弹而出。
骆寒力弱,当不住他这一棍的弹力,伸手以剑尖向他棍头一点,人虽避开,却已飞退回阵。
赵无极长发披散,将适才露了些破绽,险些让骆寒逸出的那块石头挪了一小挪,才拄棍抬起头来——微微星光下,他面上皱纹深刻。
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只要稍有缝隙,他似都可能马上如水银一般逸出。
如果不是这乱阵图,真不知天下还有没有困得住他的东西!
自己如今已尽全力,这两日多来的发挥更是超出他平时对这“破阵图”的领悟。
但骆寒武功全不依常理,甚至不讲道理。
这三日虽困得他住,但他每一击,都是向赵无极思维悖反,万难逆料之处击来。
有数次吓得赵无极一身冷汗,偏偏其中似乎包含了不少武学至理,可惜赵无极已无暇参悟。
如果不是这大石阵果然大观,常常有赵无极未曾预见之妙用。
以他往日的理解,只怕这时早已被骆寒逸出阵外。
围困以来,只有开头半天赵无极能还稍有闲暇,喝两口他自带的小酒;后两天多以来,他就没吃过一口东西。
直至此时,他已不知,自己是以石阵困住了骆寒,还是骆寒以此阵拖住了他?
这时,赵无极脑中不由想起了他从小就常面对的太极图中那副“阴阳鱼”。
两鱼相抱,又何者为阴,何都为阳?《易纬》中说:“反舌有舌,佞人在侧”,自己与骆寒此情此景,不就象反舌有舌一句?更象那两尾阴阳鱼——是阴起于阳,还是阳抱于阴?是“有是无的反面”?还是“无为有的全部”?赵无极白发萧然,所思及此。
《易》中有云——“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昝,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
“《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
——困人者恒自困之?
赵无极这里沉吟细索,耿苍怀却在想着另外一些事。
他不做易理纠缠,却想起一些世务——太祖太宗与归有宗,俱为一代豪雄,但所作所为——削尽天下之兵,以为安逸;夺净万民之权,以为永固——就真的对了吗?
他想起有宋以来,从开国至此,就内乱不止,外患无已。
都说国乏栋梁,野无才士。
但就算是有——如有宋之初,如宋室这般自去其势,朝廷内削尽兵权,江湖内困尽豪雄——尽削天下之兵以求无兵,尽愚天下之民以求无乱。
从此天下俱废——以此换来的太平,真能长久吗?又是真的太平吗?
他望向阵中,只见阵中大石星罗棋布,神奇鬼博。
骆寒正站在其间,却身形削挺——这少年平时看来疲惫,但每遇困境,反现锋芒。
大石坡气象万千,却似也淹没不了他的气势。
他在沉思,但肩上臂上、剑上眉上,俱有一股这巨石阵图也困不住的奇气别才!
他这一站就是数刻。
天上启明星起,已过了半个时辰,骆寒忽叫道:“赵无极,我明白了,我要破你阵法于卯时初刻——晨光熹微之前!”
卯时初刻!远处忽传来隐隐鸡啼。
赵无极忽又动了起来,他要赶在寅时已尽,阳气初吐之前立刻变阵。
只见他步履匆忙,于石阵间盘旋疾走。
转眼之间,他已又挪动了十几块大石。
然后抬头看看天色,似颇为急迫,又加快了手脚。
耿苍怀见他这次的变化,更是精微。
适才,赵无极坐于大石上,静默无语,苦苦筹算,看来这次他也是呕血而谋。
耿苍怀决定要助那骆寒一臂之力,瞄住赵无极所挪的最外缘的三抉石头,悄悄掩去。
他手脚极轻,加上赵无极再未料到阵中还会有别人在,全无发觉,自顾自忙他的。
悄无声息中,耿苍怀已将其中两块偷偷挪动了半尺。
耿苍怀也不知自己挪得对不对,这半尺之挪对骆寒有害还是有助,倒是担心自己无意中触发了这阵中更厉害的杀手。
只见阵中黑影幢幢,似是没什么变化。
此时本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他想起骆寒刚才的话,要破此阵于卯时初刻,不知怎么,手心里都微微觉得出汗。
赵无极手底也已忙完,退回那块大石头上,沉默不语。
三人所等都是同一刻,这一刻对三人来讲意义大是不同。
骆寒是志在必得,耿苍怀是坚决援手,赵无极却是感到疲累:想这阵法在夜中的变化有些自己似是还没想明白,只要抗过了这一刻,也许明天白天,就可以过一天消停日子了。
——想来这三人也没想到会有一天在同一处山谷里共望黎明。
天忽然猛地黑了一黑,然后,微光一露,浸出天际。
只听骆寒一声长啸,声惊数里。
一谷内外,夜鸟纷飞,在天上杂鸣不已。
然后,一道剑光就随着那微微的晨光涨起,如水银浸地,奇花初胎,绵绵然、泊泊然,颇非骆寒以前的剑意。
其势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