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4/5)
,不由怔住了!浣纱连忙替她接了过来,掖在她怀里道:“老奶奶,李公子不会受老年人礼,你也别跪下了,口里谢赏了吧。
”
老张妈只有哈哈腰,连声道谢着,完了一句又问道:“刚才那笛子是这位少爷吹的吧,真是好极了!”
浣纱笑道:“老奶奶!你也听得懂?”
老张妈笑道:“俺不懂,可是俺这双背气的耳朵能听得见,就是好的,没想到这位少爷人长得这么俊?又能吹得一口好笛子,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浣纱笑道:“老奶奶。
好极了,也用不着念佛呀。
”
老张妈眼睛看着霍小玉道:“俺是为小姐高兴,这位少爷,跟咱们小姐,简直就是天上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天成的一双……”
这下子把霍小玉臊得满脸通红。
浣纱连忙把她推着走了,郑净持一叹道:“真没规矩,倒叫公子见笑了!”
李益忙道:“那里!此正所谓赤子之心,不着半点虚饰。
赤诚感人,小侄倒以为她非常可敬。
”
鲍十一娘笑道:“十郎,你可值得骄傲,一曲竹笛,连聋子都能听得见,果然是神乎其技,我跟净持姊甘拜下风了,不过一曲哀婉缠绵的长干行,竟被她听成了神仙嫁女儿倒也亏她有这份天才!”
郑净持道:“她根本就不懂音乐,是所谓夏虫不可语冰。
对牛怎能弹琴呢?”
鲍十一娘笑道:“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说她不懂音乐,我可不相信,我认为她才是最懂音乐的一个D至少此这些抹泪的高明得多!”
浣纱笑道:“鲍姨!我这就不懂了,难道说我们还不如老张妈么?你倒是说说看!”
鲍十一娘道:“要我说道理,我可说不出。
但我说她此你们领受深刻却绝不会错。
”
浣纱不服气,又转向李益道:“李公子,你说说看。
”
李益一笑道:“十一娘倒也不为无理,乐本乎情,上古之世,未有礼仪,则已先有乐,叩石而歌击杵而舞,皆为发自本性之宣泄,纯真而无伪,后人渐谙昔律,每多矫情之作,然犹存乎于本性,譬如今日之聚,原为兴至而尽欢,虽表乎哀伤之声,而欢忻之情却寓从无形,姑娘是囿于诗中之情,因而泪下,那位老妈妈浑璞天真,以自然之心而闻乐,故唯闻喜悦之声矣。
”
鲍十一娘道:“高明!我想到了这个道理,可就是说不出来,究竟是没读书的原故!”
浣纱呶着嘴道:“这么说来,老妈妈才是公子的知音?”
李益一笑道:“姑娘闻歌而泪下,是知我诗中之音,那位老妈妈闻乐而喜,是知乐外之音,都是知音。
”
鲍十一娘眨眨眼,笑道:“哀音而有喜兆,是天心见于机征,十郎,小玉,你们的事就算是说定了!”
霍小玉看了李益一眼,低下了头去,李益也讪讪然地不作声,郑净持看看两人道:“李公子如果不嫌小女丑陋,就以弱息托于君子了。
”
李益觉得应该有所表示了,肃容一揖,道:“夫人!令媛神仙中人,小侄何幸能蒙青睐而随侍妆台……”
鲍十一娘道:“得了!答应了就是,不必这么文绉绉的闹客套了,净持姊跟我在后面已经商量过了,只要你们双方都同意,就别再耽误了!”
李益又朝郑净持一揖道:“是,小侄回去后当择日亲迎,而且就是最近的第一个黄道日。
”
鲍十一娘道:“我翻过斗书,今夏犯煞,太岁当道,入秋后,没有一个好日子,明天就立秋了,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你来巧了,就是今天吧!”
郑净持轻轻一叹道:“公子,实不相瞒,妾身母女的处境,你冷眼旁亲,也很清楚了…………”
李益道:“是的,小侄很清楚,但小侄绝不畏权势,虽斧钺加身上也难套吾志!”
郑净持的声音有点哽咽:“公子清华望族,且为斯文翘楚,王府自不敢过于冒渎,但妾身母女,一门弱息,却难以为恃。
时日一久,恐怕就难免挫磨了,所以刚才跟十一妹商量了一下,如果公子不弃,就在小女寝房合卺,使小女事托公子!”
李益觉得很突然道:“小侄一点都没准备。
”
郑净持道:“叨承厚赠,就算是纳采之仪,先前已经烦十一妹跟公子言明了,小女之事公子,非求正室,亦不敢妄图居侧,仅求外室而得一荫之庇,于愿已足,所以也不必大事张,就是这里这几个人……”
鲍十一娘道:“十郎,净持姊不愿意使你增加困扰,因此不希望你通知什么亲友,敝开来办,她们求于你的,只有一片心而已,你要是答应,就在这儿大家喝杯喜酒,燃上一对龙凤花烛,送你们入洞房,否则就算了,你们来的时候,王府一定知道了,只要你一出门,麻烦就来了。
”
几对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等待着李益的答覆,包括霍小玉的那一对在内。
李益沉思片刻,虽然觉得太仓促,但也无从考虑了,乃肃容再揖道:“小侄遵命就是,只是太冒渎玉娘了。
”
听了这句话,每个人都放心了,霍小玉扶着浣纱的手,低着头退到了后面,郑净持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道:“李公子,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妾身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我只有小玉这个女儿,不把她的终身作个归宿,我实在不放心离开她,可是王府催逼得太急,又不容我多拖下去。
”
李益一怔道:“夫人已经离开了王府,还逼什么呢?”
郑净持眼眶一红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妾身为王府宠幸后,王妃就恨妾入骨,直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无时不思拔除以为快。
起初只是妒恨而已,等小玉出世后,王爷对她又珍若掌珠,宠爱过于几个正出的郡主,遂变成了仇恨,王爷在世之日,已经饱受猜忌,王爷毙了后,更变本加厉,简直不容我们活下去。
”
李益道:“他们要如何对付夫人呢?”
郑净持道:“前两天王府总管王德祥前来通知我,说两天之内,要为我遣嫁给一个盐商为妾。
”
李益愕然道:“他们太过份了,这怎么可以呢!”
郑净持黯然道:“可是他们执有我的卖身券契,我没有脱离奴籍,又怎么拗得过他们呢?”
李益道:“夫人难道始终没脱籍吗?”
郑净持道:“王爷在收幸的第二天,就命王德祥当着我的面,焚毁了身契,作为脱籍之征。
”
“那夫人已非奴籍,还怕什么呢?”
郑净持叹道:“可是王妃唆使王德祥暗中捣了鬼,在焚券之日,使了偷天换日手法,焚去的只是一纸伪券,正本还留在王妃手中!”
李益叹道:“当时夫人没有亲眼过目一下吗?”
郑净持:“我怎么知道人心如此险恶呢,而且王爷也在场,万不想到他会弄鬼的。
”
李益道:“那张正券夫人看过了没有?”
郑净持道:“我是九岁那年,由父母作主鬻身入王府的,当时尚不识之无,也不知道正券究竟是什么样子,焚券时,我虽然看过了,但也不能确定是否即为原券,连王爷也不清楚,因为负责购买童婢之事,向由总管经手,王爷从不加过目,所以前天王德祥来一说,虽然我没有看见正券,想来总不会是假的!”
李益道:“也许他们只是骗骗人,正券早就焚掉了。
”
郑净持道:“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的父母与中人俱已亡故,即使正券已毁,他们也可以再造一张,随便找几个人捺上手印。
”
李益沉思片刻道:“王爷有没有另外再立一张亲笔证据给夫人?”
郑净持道:“有的!可是这张字据已经给他们买通我的使女偷去了,因此我手里毫无证据,只有听人摆布了!”
李益道:“夫人当真要听任他们的指令遣嫁吗?”
郑净持苦笑道:“我当然不会答应的,后天就是他逼嫁之期,我们已经作了准备,后天一早,我就到建业寺去剃度落发礼佛,那是天后则天皇为尼之所,也是宫中后妃礼佛御寺,我以为故主守节之名,他们就奈何我不得了!”
李益道:“这不太好吧。
”
郑净持道:“唯有这个办法可以保全小玉与这片宅邸,否则他们仍然不会放过小玉的,我的问题虽然可以解决,但落发之后,就要住寺到里去了,小玉一个人在这儿,更无法应付他们层出不穷的陷害,所以找才急急地要为你们合卺。
既有人照顾她,这所别业是王爷在世时过户在我名下的,只要我不被他们逼去改嫁,他们就夺不得。
”
李益沉思了一下后才道:“王爷生前的手迹,夫人这儿还有没有?”
郑净持道:“有的,那有什么用呢?”
李益道:“有用,他们玩假的我们也可以如法泡制,以毒攻毒,小侄尚善摹仿,可以学故王的笔迹,再为夫人写一张脱籍的证明。
”
把年代写在六年前,也就是癸卯年,就说是王爷那时为夫人立室的。
“郑净持道:“那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
李益道:“当然是假的,但小侄的临摹手法还不错,稍微用点心,就可以乱真,非经名家法眼,难以辨识。
”
郑净持道:“那何不早写几年呢?”
李益道:“早写几年没用,他们可以认真诉谳来辨定真伪,只有在那一年,他们不敢追究。
”
鲍十一娘诧然问道:“这是为什么?”
李益道:“写在那一年,是玄宗上皇与肃宗先皇先后驾崩的一年,为本朝之大丧,按照朝礼,王室藩镇俱应守丧。
停止一切宴乐,纳宠尤在严禁之例,否则,就有欺君及大不敬之罪,问题很严重,一定会由御驾亲审,如追查属实的话,连现任王爷的王府都要保不住。
”
郑净持道:“可是查出是假的呢?”
李益道:“那是一定会查出来的,但我们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想真的闹开来,王府却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对证金殿,他们怕夫人会说出受逼的情形,那时夫人可以直承伪造文书之罪,小王却要担上逼使父妾改嫁的大罪……”
鲍十一娘鼓掌欢叫道:“这太妙,十郎!亏你想得出这个主意,难怪人家说读书人的点子多,杀人不见血,看来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眼儿真多得叫人害怕!”
郑净持一叹道:“本来我也想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只要我出了家,他们也就不会再对我怎么样了。
”
李益道:“夫人想得太天真了,建业寺虽为天后出家的故寺,但则天皇差一点就断送了唐朝的宗脉,官中对这个地方并不太尊敬,夫人即便在那儿出了家,也不见得就稳有保障,还是多作点准备的好。
”
鲍十一娘道:“是啊白马寺,原是天后嬖人王怀义的寺业,则天皇帝一死,天下重归唐统,就把那座寺院给对了,可见官家对这位武氏娘娘恨得紧呢,还是用十郎的法子,反正这是防人之举,并没有害人之心。
”
李益庄容道:“夫人,小侄以圣贤之道受学,此举虽有欠光明,但只是使夫人免于权门之迫害,并无害人之心,我们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会真的去做。
”
郑净持还在沉吟,李益道:“何况此举小侄还担着莫大的干系,事情闹开了,小侄就有伪造据证之罪,轻者革却功名,除名斯文,重则将有牢狱之灾,贻羞门庭,而小侄之所以甘冒不讳者,仅是为申表对令媛一片诚意!”
郑净持道:“妾身是怕牵累到公子,才不敢造次。
”
李益慨然道:“小侄家道虽曰清寒。
但尚不虞衣食,蒙以令媛见托,纵不能以锦衣玉食,华楼香车为供,但绝不会让她受到井臼亲操之劳的,小侄之所如此,纯就为夫人着想,我们如果见到夫人受苦,心中何忍……”
郑净持感动地道:“谢谢你,十郎,你太好了,我虽然才四十多岁,但已历尽荣枯,心如死灰,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玉这孩子,能够把她托付给你这样一个热心可靠的年轻人,我再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因此……。
”
李益不等她说完就抢着道:“夫人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小侄幼失所怙,深怀慈恩,因此对亲子之情,体念得十分深刻,才有这个念头,我知道夫人是想牺牲自己,但夫人可曾替小玉想过?”
鲍十一娘紧跟着道:“是啊,净持姊!你不为自己,也该替小玉着想,她有了归宿,你的心安了可是小玉想到你迫作伧夫的妾待,心里能高兴得来吗?”
郑净持低头不语,李益轻叹一声道:“小玉是不必说了,小侄虽非正式迎娶,内心仍然视夫人为尊长,岂能坐视夫人受权宦迫害而无动于衷呢?”
郑净持擦擦眼泪,轻叹一声道:“十郎!我都知道,正因为你太好了,我才不能连累你,因为这事情关连太大,王德祥任王府总管已几十年了,老奸巨猾为人刁滑得很。
”
李益笑道:“夫人原来担心这个,那就太过虑了,小侄是有分寸的,伪造的书券,仅是亮亮相而已,并不是交给他,仍然把持在我们手里,到那一天由小侄来跟他接头,当面晓以利害,能够吓得退他最好,实在在吓不倒时,我们还可以再作打算的。
”
鲍十一娘也道:“是啊,咱们只是先作个准备,并不一定真要用呀,吓不倒他们,再作打算也不迟。
”
郑净持这才点点头道:“好吧,就试试着,万一不行的话,我还是先作出的打算,我想他们总还不敢把我从尼庵里揪出来硬塞进轿子里去!”
鲍十一娘道:“反正这是三天后的事,还是先办喜事吧,把喜酒摆上来,我的肚子饿了。
”
郑净持歉然道:“真是的,尽为我的事扫了大家的兴,连大媒都简慢了。
桂子,快吩咐张妈准备上席。
”
然后又对李益道:“十郎,我把小玉交给你了,喝过这顿酒,就算是替你们定了。
”
李益却正色道:“夫人,仪可简,礼不可废,合欢之宴请移到晚上百举行,小侄也要准备一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那封脱籍券写好,否则我的心里不能安!”
鲍十一娘道:“急什么?那是三天后的事。
”
李益道:“不然,事先我不明就里,所以骑了马带了挑夫,隆重其事地公然造访,四邻都是王府的耳目,这事情一定很快会传过去,他们也许等不到三天,说不定今天就会赶了来,还是先准备一下的好。
”
鲍十一娘想想道:“说的也是,净持姊!你把王爷的字迹找出来,让十郎先写好再说,没把这件事办好,大家心里都吊着,而且迎亲的喜酒也多半是在下午,紧接着可以送进洞房,现在把喜酒喝了下午叫他们干什么呀?”
最后的一句话,可堪玩味之处太多了,李益皱皱眉头,鲍十一娘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郑净持觉得李益的说法很有可能,她们母女之所以能在这儿静两年居多,正因为她们深居简出,从无外人登门之故,今天突然来了个少年儿郎,一定会引起王府的猜疑,说不定一会就会有人来问讯了。
于是她急急地回房找了一批故王的手稿以及酬酢的函扎,那都是留作纪念的,一起搬了出来,把李益请到书房里。
李益心中一面盘算着,一面着手临笔。
约摸未申交际。
桂子惶然地而来禀告道:“李公子,王府的人果然来了!”
李益已经把契书临好了,胸有成竹,袖起契书,微微一笑道:“来得倒真快,是谁?”
桂子道:“是王总管跟记室牛先生。
”
李益点点头又问道:“进来了没有?”
桂子道:“还没有!夫人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把他们拦在外面,叫他们改天再来,他们不答应。
”
李益笑道:“放他们进来好了,我在客厅等他们,请夫人回避一下,一切由我来交涉。
”
桂子答应着去了,李益来到客厅,坐下没多久,一个白发老者与一个中年人联袂进厅。
两个人见了李益,都是一怔,李益拱拱手笑道;“在下陇西李益,二位请坐。
”
那中年人又是一怔道:“公子是姑藏李十郎?”
李益道:“不敢当,借问先生是……”
那中年人人拱手道:姓牛。
“原来是牛先生,久仰久仰。
李升。
”
他看都不看王德祥一眼,李升连忙道:“老奴在。
”
李益道:“带王总管到外面坐着去,好好款待,不可简慢了人家。
”
李升垂手应了一声道:“王总管,请!”
王德祥的脸色变了,忍不住叫道:“李公子!你凭什么叫我出去?”
李益一皱眉道:“牛先生,李益乍到京师不久,不知道朝例有所更动,先生想必是知道的,请教一下,新律王府总管是几品衔?”
牛炳真也被问住了,怔了一怔道:“没有呀,总管例由世仆担任,没有听说要改由叙品司员担任的。
”
李益冷笑道:“原来王府总管还是由世仆担任的,我还以为是朝中颁了新律,敢由秩品的大员司任了呢?那这位总管就太欠世故了,李升,秤出去!”
李升又应了一声,掳袖子就要上前动手,王德祥大叫道:“反了!反了!这儿谁是主人?”
李益道:“是我,此地是霍王故业,但早已署券过户在郑夫人名下,你身为王府总管,难道还不知道?”
王德祥怔住了,牛炳真看了情势不佳,霍王把这所别业亲笔馈赠给郑氏是事实,以业权而言,已非王府产业,因此王德祥确是无权在此咆哮放肆,因此只好低声道:“德祥兄,你先出去一下。
”
李益道:“赶到大门外面去,他如果敢违抗,你就把他抓起来,送交刑部衙门,说他倚仗王府势力,强闯私宅,同时也到宗人府去告一状,说霍王纵使家奴行凶!”
李升已经找了一根棍子,王德祥见牛炳真不住地向他做眼色,知道目前在理上站不住脚,为了不吃眼前亏,只得悻悻然地走了。
李益这才道:“先生请坐,不知此来有何见教?”
牛炳真虽然坐了下来,神色间还是显得很不安,沉吟良久道:“公子与此间主人是何渊源?”
李益想了一下才道:“郑夫人令媛拟托娅学生。
”
牛炳真不禁一征,李益道:“学生幼已定室,只是置侧而已,但若论亲谊,还是很近的。
”
牛炳真这才吁了口气:“李公子,郑夫人的情形,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因此在下劝公子三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