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行尽江南意 迟迟只为卿(2/5)
因他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后进,更不能徇私,且丢失令牌兹事甚大,按帮规免职,责奚郎追回令牌。
漕帮属下又四处探听西山神偷的下落,得知这活宝却大摇大摆到了嘉兴,他们的长相奇特,十分好认。
奚郎便顺运河追来。
西山神偷安子玉得了漕帮令牌,欣欣然继续向南,每过一城必大肆行窃。
一来他们手段高明,二来所窃也非值钱之物,更多是女子物品,谁肯声张,是以从不惊动官府,好不逍遥。
这日进了杭州,又四处寻找新奇之物。
只见那杭州城市井繁华,却道路弯曲,不似长安一般平直,倒似三人脸上的皱纹一般。
三人见多识广,倒也看不上金银钱货、珠宝玉器,至于罗帕胭脂,一路偷得已经太多,有些厌烦,在城里转悠了两三日,竟无所获。
这日出了清波门,见数千兵民正在疏浚西湖,好不热闹,老二便混迹其间,四下察看。
哪知那些兵民看上去四下忙碌,形似杂乱,其实分工划区安排有序,老二在其中转悠不久,便已被人发现,只当他是偷奸耍滑之辈,呵斥一番。
老二也不恼,笑嘻嘻的又溜到另一处,眼光只在那些人身上打量,那些兵民正挑土筑堤,忙得挥汗如雨,赤膊露背,除了一把臭汗,又有什么可偷?
老二眼见确无可偷之物,正欲离开,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如遭针扎,登时跳将起来。
面前一个少年,不是唐宁又是谁?
老二哭笑不得:“又是你这小……小……唐公子。
”他想说“这小子”,终于还是不敢,这人手里可是攥着他的最大秘密,老二再急躁,这档子事也不敢忘了去顺口乱说。
唐宁笑道:“安子玉,别来无恙。
一向可都好。
”这个“都”字可用得促狭。
老二只得含含糊糊应道:“好,好,好。
”心道我讲三个好字,便是哥仨都好。
唐宁笑道:“这一路南来,一定又有不少好物事吧。
”
老二心道遇到你算我们倒了八辈子的霉,以为唐宁又要他吐出赃物,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盒胭脂来道:“这个给你那位大小姐。
”
唐宁黯然摇摇头,心知他讲的是韦玉筝,道:“她不在杭州。
”
老二摇摇头:“不对。
”
唐宁心中噔的一跳,忙问道:“你见了她?在哪里?”
老二嘿嘿一笑,心道:“好机会,这小子和那丫头不知怎么了,我偏不告诉你。
”
唐宁心中一转,笑道:“你哪里能看到她?看到了还不是拔脚就跑,怎会还留在杭州。
”
老二急道:“谁说没见,在城南郡亭……”晓得上当,嘿嘿不语。
唐宁点点头:“你去吧。
”老二松一口气,将胭脂放回怀里,告辞一声便要走,猛听一声断喝:“不许走。
”
二人扭头望去,唐宁欢呼道:“奚郎。
”老二见到奚郎,拔脚便跑,奚郎手下数人分头堵截,又哪里拦得住,被老二一晃,便逃出了圈子。
唐宁见情形已知奚郎与西山神偷又生过节,喝一声:“安子玉,回来。
”他声音虽不响,在老二听来便同圣旨,只得乖乖返回来,也不用唐宁多问,从怀里取出漕帮令牌还给奚郎,这才用眼光询问唐宁。
唐宁见奚郎首肯,笑道:“去吧。
”老二得了赦令,忙忙的走了。
唐宁这才询问奚郎如何到得江南,奚郎道:“话头说起来太长,还请唐大哥移步,寻个地方详谈。
”
进城寻了一处酒肆,打发他人另开一桌。
奚郎这才将在太乙宫外练功,如何与秦宁等人冲突以及离开太乙门始末讲清。
那日奚郎离开太乙宫,寻到了小华山,去寻访那个隐者不遇。
其时正当清明,前夜下了一场小雨,第二日登山时艳阳高照,一路上只见地上冒出丝丝白气,倾耳听去,似乎嗤嗤有声。
那白气越集越浓,待到了登云梯处,已成云雾,渐渐看不见周围物事。
奚郎摸索着向上攀登约有百尺,突然从云海中探身出来,但见云海茫茫,平平铺在脚下,四面望不见边际,只有丽日当空,几座山头从云海中露出,如同海上孤岛。
奚郎顿感如在天宫,几忘世间,再行不远,山上却有一道观,奚郎便前去打听隐者不遇。
那观主是个三十多岁的道士,问明来意,道:“这个不遇隐者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可遇而不可求,你能否见到他就看你的造化了。
”便打开后山之门,云海中浮出一座缥缈俊秀的山峰来。
奚郎步入后山,那云海恰在小腿高低,人行当风,云开处便见道路,若伫立不动,脚便没入云中,一路到了绝顶,却不见一个人影。
只有山下不知何处有人凿石,叮叮声从云下传来。
奚郎顿时心中空空如也,一片茫然,竟不知何去何从了。
突然一阵风来,面前云海荡开,但见一个不知多深的山谷,四面皆是绝壁。
西面的绝壁中间却有一块小小的平地,长宽不过五步,却有一人在此耕作。
奚郎待要看清,又一阵风来,云满山谷,整个面前只留云海上一点小小山头。
奚郎眼看面前奇景,若有所悟,又一阵风来,云海荡开,那耕者已不知何往。
唐宁笑着点头道:“想来那耕者便是隐者不遇了吧。
”
奚郎摇头道:“不是。
我问过那观主,那耕者只是他熟识的一个农家。
”
唐宁道:“那不遇隐者又是何人呢?”
奚郎摇头道:“我到今日也不知。
下山时那观主问我坐在山顶时有何作想,我说没寻见隐者,不知今后去那里,心中空空的好象什么也没有了。
那观主便道‘有人便有一切’,便送我下山来了。
”
唐宁口中反复念叨“不遇隐者,隐者不遇。
”突然间似有所悟,开颜微笑,道:“根本就没有这个唤做‘不遇’的隐者。
”
奚郎吃惊道:“怎会如此?师父不会欺哄我的。
”
唐宁笑道:“太乙前辈自然不会欺哄你,这个‘不遇’是人非人,遇而不遇。
”
奚郎更加听不懂了。
唐宁却不点破,笑道:“如今你不懂,将来或许会懂。
那观主说的‘有人便有一切’你却要切记,不论遭逢何事,保护自己最为重要。
”那观主便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了。
奚郎点点头,又讲起一路南来寻找唐宁的经历,直至加入漕帮,一点不漏,末了还问唐宁是否自己还应留在漕帮。
唐宁道:“人生之路终须自己选择,不管太乙门还是漕帮,你终究要做你自己。
”
当时奚郎到杭州寻访唐宁时,唐宁正在成都薛涛处。
薛涛本是官伎,才名远播,专门迎逢往来官员,后来节度使怜她有才,为她脱了乐籍,常召她侍酒赋诗。
白居易与她长有诗往来唱和,便是唐宁往来送信。
薛涛此时已五十多岁,却着女冠服,风韵犹存,却是书记门门下,书记门在各地多是少年女子,年长一些的就会被换掉,薛涛却一直作为西川首席,称为“女校书”,想来“翩翩书记”杨投对她也是十分仰仗。
薛涛此日带了一位二八少女,却是蜀中丁家剑的传人,明艳非常,原来有意为唐宁伐柯。
唐宁十分窘迫,忙忙告辞。
船过洞庭,唐宁登岸向岭南连州来,此去湘江乃是溯流,船行反不如人行快了。
这日到得衡阳,见湘江上游下来几十条大船,结成一个船队,前后呼应,好不气派,泊在码头,引来无数百姓围观,纷纷羡慕那柳州曹家。
阿元嫁入柳州曹家已有四年,但不知如何,唐宁听到柳州曹家依然心中有些酸酸的。
到了夜间,唐宁投宿的客房又面对湘江,与那队商船也仅隔一箭之地,竟展侧难眠。
临近三更,猛听船上一声惨呼,唐宁登时惊起,跟着又是一声惨呼。
唐宁抄过箫剑,急从窗户纵出,奔向船队。
果然是盗贼袭击商船,船上虽有护船的家丁,但人又少,武功也平平,敌不过盗贼人多,形势危急。
唐宁跳上船头,接连将盗贼或点穴或打落江中,盗伙见唐宁厉害,发一声暗语,将火把灯笼尽抛入江中。
其时乌云遮月,登时一片漆黑,目力所及不足丈远,盗匪惯行黑道,相互有暗号相认,只苦了护船的和唐宁,不多时又有几名家丁被害。
唐宁也只能自保,正在焦急,中船传出婴儿啼声,唐宁急忙跳到中船,脚未落地,横里一剑削来,其势甚是凌厉。
唐宁急忙避开,不想那人一击不中,跟着便是急攻,竟是一个江湖高手。
唐宁再不出剑便有危险,箫剑出鞘,一片青光迎向那剑。
那剑却知厉害,不肯硬碰,一招下来,两人都是“咦”的一声,原来唐宁从那人剑法中已知来人便是秦宁。
两下里还未打话,隔船呼哨一声,不绝打来暗器,唐宁只得避闪开来。
便在此时,明月却从云层中透出,借着这份光,唐宁已看到隔船十几名盗匪,猛喝一声,纵过船去,箫剑指处,登时斩倒数人。
唐宁本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是情形紧急,月亮能露出云层只是一小会工夫,不久又将为云遮挡,盗匪人众,又有秦宁这样的高手,满船无辜恐会尽遭荼毒。
这时后面数船也是惨呼连连,唐宁心急如焚,手中加紧要尽歼这船上的盗贼,听得几条船上连声呼哨,那些盗伙纷纷投入江中。
一片死寂之后,陆续有几条船上亮起了灯。
唐宁跳上船顶,见各船上的人慢慢走出舱来,适才有婴儿啼哭的船上也亮了灯,出来一个年轻人大声喝令各船不要轻动现场,以备报官。
唐宁这才确信盗匪已退,纵上岸来,那些见过他的家丁呼道:“壮士留步。
”
唐宁一笑收剑,转身便走,却听那船上有人轻轻“咦”的一声。
声音虽低,唐宁却听得清晰,身子一震,急步便走。
那声音分明便是阿元,虽时隔四年,唐宁还是一下子便听了出来,胸中翻覆不能平静。
虽明知阿元已嫁作人妇,那年轻人说不定便是她的丈夫,而那婴儿只怕也是她的孩子。
但一闭眼唐宁便见到当年在朱雀大街分别时,阿元身着淡紫衫凄然欲绝的神情,和上元夜见最后一眼时满含千言万语的眼神。
回到客栈,唐宁依然从窗户纵回,店中无人知觉。
唐宁斜靠窗前,回想起与阿元从相识直至分别的情形,与阿元的情事是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