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红粉 黄土埋孽枭(4/5)
,扫向韦明远落下的身形。
四周又是一阵惊呼,大家都替韦明远担心。
只有杜素琼木然不动,场中的情势瞬息万变,白光中涌出叮叮破碎声、惨乎声,接着是红光崩飞,一条人影委然倒地。
大家连呼气声都停止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倒在地上的蜉蝣生,脑浆四溅,手中还握着拈花玉手。
是拈花玉手真的有择人而显威的神灵吗?
这问题马上就有答案了。
因为凛然而立的韦明远,手中赫然也持着一柄拈花玉手,形状与蜉蝣生所持的一样,只是宝光更灿。
世上不会有第二把拈花玉手。
除非另一柄是假的。
四周的人半天才吁出一口气,他们当然知道真象了,却也有很多人失望。
逍遥散人愕然良久才激愤地叫道:“韦明远,你是世上最卑劣的骗徒!”
韦明远脸上微红,默不作答,只有杜素琼轻轻地道:“明远,谢谢你听了我的话,这一来很可能把你的一生盛誉都毁了,你后悔吗?”
韦明远顿了一顿,脸色才恢复正常,淡然道:“不。
琼妹,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说得很对,个人的毁誉算不了什么,我们学了这一身武功,目的就是为了除恶诛邪,对付这种邪恶之徒,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我杀他的方法也许不算光明,可是我的用心却问天无愧。
今后也许我会落个千秋骂名,但是至尊教中却少了一个作恶的暴徒。
”
四周又陷入一阵沉默,大家都在回味着韦明远的话,进一步去评定他的人格。
庄宁肃然道:“韦兄的行事居心,兄弟十分了解,然而韦兄若早日与兄弟商量一下,这件事大可由兄弟代劳,因为韦兄一生言行,在武林中已成为风范,为一个贼徒,实在不值得如此牺牲……”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多谢庄兄关顾垂爱,韦某心感无限,只是此事却不敢烦劳。
第一此事亦非出乎韦某本意,己所不欲者何可施于人;再者天龙谷中,至尊教耳目甚多,稍一不慎,可能徒劳而无功;三者拈花玉手施用之法,舍韦某外别无可代之人,是以琼妹只与韦某二人商定此策……”
逍遥散人默然片刻才道:“韦大侠仁人胸襟,决不致以小毗见站,兄弟本人并不愿为敌,怎奈身在至尊教,为对教主有个交代,不得不为地上死去的敝友,向大侠讨教一些问题。
”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见台有话尽管问好了,韦某知尤不言。
”
逍遥散人望了地上蜉蝣生的尸体一眼,微带恻然地道:“敝友致死之由,兄弟还不十分清楚,他手中拈花玉手既为赝品,何以在大侠手中仍具有莫大威力,再者大侠最后击毙敝友的手法,兄弟也没有看清楚。
”
韦明远朗然一笑道:“这个问题虽然有关韦某切身利害,韦某仍然愿意详尽作答,韦某自从在广成子陵穴中幸逃残生,本意从此绝足江湖。
无奈其后贵派教主茶毒武林,为害人间,韦某身为武林一分子,觉得无法置身事外,乃苦研一种功夫。
名曰搜魂指,本来只是一种刚劲,由指间发出,无坚不摧,早年水道盟主萧湄曾用过一次,韦某幸得其诀,乃进一层加以发挥,使之改托为其他利器,可增一倍功力,韦某原想用来对付贵教主,及至见到二位显示功力后,深感先前设想之幼稚,搜魂指功虽强,大概仍是无法伤得了秦无极,只好退而求其次……”
逍遥散人一怔道:“韦大侠割断敝友衣襟,用的就是那种功夫?”
韦明远点头道:“不错!真伪拈花玉手之策,为杜山主所设,本意亦为对付秦无极而设,结果韦某使用伪手,仅断得贵友一片衣襟,尽出其技,也仅伤了贵友而已。
”
逍遥散人熟思有顷才道:“不错!教主此时神通已通天地,技穷造化,那指功确乎伤不了他,不过韦大侠最后所用手法。
仍称一时之绝!”
韦明远轻轻一笑道:“那是韦某在家传两相飞环中创出的手法,兄弟凌空飞击,太阳神抓仅为掩人耳目之虚招,最后启袖,探出的真拈花玉手,乘虚而击,侥幸奏效而已!”
逍遥散人轻轻一叹道:“两相分虚实,韦大侠当年铁环绝技,已是千古绝响,现下融入招式中,尤见神奇!兄弟视线未曾片刻松懈,仍然无法看出大侠如何出手,衷心钦佩无已!
惜乎立场各异,兄弟为了好对教主交代,仍想请大侠赐予一搏!”
韦明远也肃然道:“至尊教中,惟兄台一人独着清誉,韦某敬谨所嘱,且誓以真才实学求教,定不以诡谋相对!亦不仗利器相助……”
逍遥散人悚然动容道:“多谢大侠!”
韦明远收起拈花玉手,正准备再度出手,百绝大师突然上前道:“阿弥陀佛!大侠能否先让老衲一场,适才护旗之争,老衲在这位施主手下多蒙承让,很想再领教一次。
”
逍遥散人毫不在意地膘他一眼道:“大师何以教我?”
百绝启袖取出一枝金质洞箫庄容道:“老衲想以这枝洞箫,请施主听一回宝象心音。
”
逍遥散人见他那枝洞箫除了以金为质外,并无出奇之处,乃坦然一笑道:“在下敬聆雅奏!”
韦明远却略略一顿,微有难色道:“大师金箫一奏,山河变色,尚望……”
百绝大师微笑道:“大侠毋需嘱咐,老衲自然知道分寸,而且老衲此举别有用心!”
韦明远还在沉吟,逍遥散人见他好像在替自己求情,倒不觉激起雄心,做然跨前一步大声道:“大侠无须替在下担心。
这位大师的箫下必无凡曲,在下虽然不是雅客,倒也很想领教一下山河变色的雄威!”
韦明远默然无语退下,四周的人则兴致勃勃,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想听听这老和尚箫管中能吹出什么花样来。
百绝大师引箫向口,逍遥散人因见韦明远那等慎重,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凝神抑志,气纳丹元,他知道所谓音响上的功夫,无非是利用音乐来摧毁人的神志,虽然不是直接伤人,那威力却未同小可。
谁知那老和尚比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大师怎么还不开始?”
百绝大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要心急,老衲这宝象心曲,心须要心念清明,才可以听闻,否则对牛弹琴,岂非白花老衲一番精神!”
逍遥散人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连忙摒除心中一切杂念,果然有微微的一缕箫音,自半空中传来,约略可闻,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曲调,却是十分悦耳。
于是他又静静的听下去,箫音越来越清楚,等到他完全摒除了本身的思想,一意去捕捉箫音时,箫音又变得小了下去,代之以一种柔细的呼喊,轻轻地喊着两个字:
“小平!小平……”
他心中立刻起了一阵猛烈的震动,这声音阔别了几十年,几乎已在记忆中抹去,现在却是那样的清晰,那样地撩他心弦。
“小平”是他的乳名,是只属于母亲呼唤的名字,他本名叫做方怀平,这名字是为着怀念父亲而起的,父亲死得很早,他完全没有印象,因此他也很少用方怀平那个名字。
在记忆中他只有母亲,母亲只叫他“小平”,死了几十年的母亲难道也会复活吗?
心中刚涌起这个疑问,他立刻发现复活的不是母亲,而是他自己,原来的自己已经死了,他回复到五六岁的样子。
母亲的脸上依然充满了慈祥,亲切的小茅屋也是当年旧样,仰卧在床上,从窗子里可以看到深蓝色的天穹,星星在眨着眼,母亲在唱着歌。
“看闪烁的星光,是多么的辉煌!
高高地挂在那天上。
好像仙子朦胧的眼睛,
对我们出神地盼望,怪我们还不上床……”
在母亲柔和的歌声里,他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长到五六岁,从哑哑学语到琅琅诵书,母亲老了一点,他还是爱着她,却将一半的感情分给另一个人,那是个圆脸,大眼睛,苹果嫩颊,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子,她是蕙芳,是母亲给他找的小童养媳妇,她来的时候才七岁,立刻就渗入到他的生命里。
他们一起游戏,一起读书,他始终记得教她写字的情景,握着那柔软的小手,在方格纸上一个个地写着,然后再一个个地教她念。
那只柔软的手渐渐长大了,大到不用他把扶就会写出清丽的字体,他在桌下偷偷地握着那只手,听她那美丽的声音念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终日劈桃攘,人在心儿里!
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念着,听着,他的心跳着,越跳越厉害,终至整个地碎了……”
因为他又大了一点,一场瘟疫,夺去了母亲,也夺去了蕙芳,两堆黄土,埋葬了他对人世的希望。
读书!学剑!灰色的生命!广成子陵穴中暗无天日的生活,秦无极狰狞的脸,他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苍老,直到有一天,他遇上另一个令他心折的女子,她是杜念远!
她美得像尊神像,容貌绝代,才华盖世……
可是她已经有丈夫了,她神圣的感情只属于她的丈夫,于是,一股妒意在心头升起,只有杀了他,她才会属于自己。
这股杀意刚一萌起,他立刻感到手中多了一柄长剑,那讨厌的韦纪湄匐匍在他脚前,一剑下去立刻就可以称心如意了。
举起剑来,他忽然接触到社念远充满仇恨的眼光。
这种眼光使他心头一怔。
“杀了他,我就得到她了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不!没有用!这样反而使她伤心一辈子。
恨我一辈子!爱应该是一种牺牲,一种成全的美德。
算了,成全他们吧!成全他们吧!”
他在心里又替自己作了答案,放下剑,他看见杜念远的眼光变为温和而感激。
“她感激我了!这种感激能令我满足吗?”
他又在心中问自己,这次迟迟没有回答,半晌他才听见自己喃喃地道:“可爱的人啊!
我得不到你的爱,也不忍得到你的恨,就是这丝聊胜于无的感激,也足够我充实今后惆怅的生命了!”
于是他感到热泪充满了眼眶,泪水爬痒了双颊,脱手把长剑掷在地上。
“叮!”
这是长剑敲在地上的声音吗?
“不是!”
因为一切幻想都消失了,杜念远、韦纪湄都消失了,他的面前只有肃立的韦明远、杜素琼以及那个老和尚,可是他手中的金箫却断为两截。
一切都不是真的。
一切又像是真的!
催眠曲,母亲,惠芳,杜念远……那是假的。
脸上的眼泪,心中的感情,那是真的。
最真的是那叮然一响,那是老和尚手中断箫的声音,可是他的箫怎么会断呢?
逍遥散人擦了一下眼泪,心中对老和尚的敌意完全消失了,庄然一揖道:“大师宝象心曲果然奥妙异常,在下身历千幻几乎无法自制……””
百绝大师轻轻一叹道:“施主胸中善念一生,老衲即无由用其技,若是施主最后不迷途知返,身受之苦,恐怕犹不止于落泪而已!”
逍遥散人闻言一惊,放眼朝四下望去,只见原先围观之人,一个个如痴如呆,尤其是那几个已经投身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