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无处可逃(1/5)
无处可逃
“七杀”,稍有些江湖阅历的人都听过这种毒药。
若说毒性,并不算顶级。
“七杀”颜色微青,有股刺鼻的焦味,因而也不是暗杀的首选。
它诡异的毒性,只有一种用处:拷问。
传说,中了“七杀”的人,从没有熬过四十九天的。
那种生不如此的感觉,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小小清楚地记得,师父曾用冰冷的语气描述这种毒药。
最后,无奈地笑着对她说:中了这种毒,若不投降,就只能自尽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洛元清不满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酒楼。
“死老头,你别太过分了!什么叫我下毒啊?他温宿也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还分辨不出‘七杀’么?!”洛元清理直气壮,“他本就答应将‘玄月心经’的上册给我,‘七杀’不过是保险,他也是自己情愿服下的。
如今,我没拿到心经,凭什么把解药给他?!”
“还敢跟老子顶嘴?”那男子拍案而起,怒道。
“哼,江寂,这里所有人都怕你,我洛元清可不怕!再说了,什么叫顶嘴!我说的都是事实!只要他交出心经,我自然救他。
”洛元清一脸不屑,道。
小小这才知道,这堂堂破风流的宗主,名唤江寂。
“你说这话,就是不愿意交出解药了?”江寂挑眉,“你以为你不交出解药,老子就救不了他?”
洛元清听到这句话,眉头皱得紧紧的,正要反驳,却听李丝开口。
“老爷子,奴家知道你不喜杀生,不过……”李丝慢慢道,“温宿非死不可。
”
江寂听到这句话,冷笑了一声,“非死不可?你倒是跟老子说说这非死不可道理!”
李丝叹口气,道:“老爷子,你也看到了吧,温宿的长相与鬼师相似了九分。
他觊觎‘九皇神器’,屡次假冒鬼师,滥杀无辜。
难道,不该死?”
江寂的表情微变,继而,轻轻重复了一遍:“九皇神器……”
他的眼神突然遥远起来,染了回忆的迷茫,他沉默片刻,眼神缓缓落到小小身上。
小小依然抱着那杆长枪,看到江寂的眼神时,微有些恐惧。
“看来,这杆枪就是所谓的‘九皇神器’了……”江寂起身,走到小小身边,伸手拿过了那杆长枪。
枪神泛过一道银光,透着冷冽的威严。
“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到了今天,还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么?”
他举起了长枪,仰头看着枪尖,道:“区区几件兵器,又怎能撼动天下。
世人无知,才会被这些破铜烂铁迷了心智。
李丫头,杀了那些觊觎九皇的人,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依老子看,毁了这九皇,才是正道!”
他说完,聚力出掌,击向了那杆长枪。
众人看到这般变化,皆是一惊。
而在那一瞬间,廉钊出手,将那一掌架了下来,一把握住了长枪。
江寂也不含糊,改掌为抓,牢牢钳住了长枪。
“臭小子,凭你的功夫,也想跟老子动手?”江寂不屑,道。
廉钊不卑不亢,道:“我无意冒犯前辈,只是,‘九皇神器’关系天下兴亡,是留是毁,应由天子定夺。
”
江寂当即笑了出来,“天子?”他看了看廉钊,“神箭廉家也曾是江湖俊杰,没想到一入官场,竟说得出这般可笑的话来!”
廉钊手上的力道不松,说话的语气平和沉着,“前辈说的不错,‘九皇神器’是祸乱天下的凶器。
只是,前辈能毁掉神器,却毁不了世人的野心。
‘九皇神器’只有归朝廷所有,才能真正平息争端……”
他还没说完,银枭便笑了起来。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啊,廉公子。
不愧是朝廷的忠犬。
‘九皇神器只有归朝廷所有,才能真正平息争端’,笑死人了……”银枭的眼神凌厉,说话的口气狂傲无比,“当今君主何德何能,能得这‘九皇神器’?!就算真有人借九皇之力推翻了朝纲,那也是苍天有眼,大义所归!”
“住口!”银枭这番话一出口,廉钊怒火顿起,厉喝了一声。
他的眉峰紧蹙,眼神里的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他看着面前众人,神情里竟带着蔑视。
“圣上之行,岂容你置喙!大宋边疆连年动乱,民不聊生。
诸位武功高强,可有上阵杀敌,救国家于危亡,护百姓于战火?”廉钊的语气,强如锐箭穿石,“廉家的确是鹰犬,却能引以为傲。
而诸位,根本没有资格在廉钊面前提‘义’字!”
小小从来没见过廉钊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说话。
记忆里,他的态度永远谦和有礼,不露一丝锋芒。
但是,他的那番话,并不让她感到陌生。
她又怎么会忘记,他曾经认真地告诉她,他习武的理由,是保家卫国,除暴安良……而这个理由,让她钦佩。
这种时候,谁对谁错,谁正谁邪,又该怎么分呢?
银枭、李丝一众听到这种话,自然愤怒,周围渐渐笼了杀气。
这时,稚嫩的女声突然响起,“大家这是在做什么?”
叶知惠站在楼梯口,看着大堂内的古怪场面。
她又看了看那杆长枪,有些惊讶地道:“我爹的长枪……怎么……”
这时,江城上前,按着江寂的手,道:“爹,长枪是师傅托付给我的,你不能毁它!”
江寂看了叶知惠一眼,又看了看江城,握着长枪的手松了开来,自语似地抱怨道:“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官场中人!一个个说话都自以为是的要命!哼!”他转身走开,不再理会众人。
叶知惠看了看众人,注意到了廉钊,有些高兴地跑了过来,“廉哥哥!”
廉钊看到叶知惠,紧绷的脸上有了笑容。
“廉哥哥,你不是跟我爹一起抓逃犯么?怎么到这儿来了?”叶知惠笑着,问道。
廉钊并不回答,只是浅笑。
这时,江城走上了几步,道:“廉大哥,知惠妹妹,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上楼吧。
”他说话间,眼神扫过廉钊手中的长枪,但那眼神分明温善,并无争夺之意。
廉钊略微思忖,将长枪递了过去。
“江公子,既然叶世伯将‘沥泉’托付给你,就请你保管吧。
”廉钊说道。
江城微笑,“廉大哥要放弃这件神器?”
廉钊摇头,“方才廉钊鲁莽,多有得罪。
既然神器是叶世伯托付给江公子的,我会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来取。
”
江城有些惊讶,迟疑片刻,接过了长枪。
叶知惠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两人神情平和,知道一切安好。
便笑着拉起了那两人的手,笑着往楼上走去。
大堂中剩下的人,在那时,被完全无视了。
银枭咬牙,狠狠道:“朝廷走狗……”
李丝冷哼一声,道:“奴家出道这么久,第一次被人奚落至此。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洛元清则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小小看着那三人上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放心。
方才,江城对廉钊的称呼从“廉公子”变成了“廉大哥”,怎么看都是江城主动套近乎。
何况叶彰与这两人都有交情,照这个形势看,只能是友,不会为敌。
再说这少东家的面子,银枭和李丝总是要给的。
往后,应该不会轻易对廉钊出手。
这样,就好了……
她吁了口气,转身,对银枭道:“齐大哥,李姑娘,洛姑娘,我也上楼休息了……”
洛元清听到这句话,道:“休息?你不去看看你师叔?”
小小微微一惊,无法应答。
“洛姑娘,你管得太多了。
”银枭开口,解围道,“丫头,你去休息吧。
凡事小心。
”
小小点了头,迅速上楼。
“我管得多?”洛元清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你什么意思啊?若不是为了她……”
小小加快了步子,避开了最后的那些话,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的时候,有些无力。
洛元清要说的话,她即使不听,心里也已经明白了。
“算算日子,他也该来找我了。
”“我还真是想不出来,除了深爱对方,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舍命相救。
”“……‘七杀’不过是保险,他也是自己情愿服下的。
”……
这些话,只需连起来听,她便能明白……
当日,他们流落孤岛,单凭温宿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带着她平安回到东海。
这其中的种种,如今再想,却显得残酷。
小小走到自己的床边,看着床上放着的行李,随即,下定了决心。
……
夜里,刚敲过三更,小小偷偷摸摸地房里走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屏着呼吸。
她出门,绕了一个弯,便到了一间客房的门口。
她看了看四周,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推了推门。
门并没有关,她便顺势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灯,但小小早已适应了这黑暗,径直走到了床边。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挑开了纱帐。
床上的人,正是温宿。
他静静躺着,双眸紧闭,眉头微皱,气息稍显浅促。
小小知道,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不醒才对。
否则,她离得这么近,他又岂会没有防备?
不知道为什么,回忆就是不可自抑地纠缠在脑海。
她终于又一次清楚地知道,即便他是杀害师父的帮凶,她也没有办法下手杀他。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然后,伸手轻轻握上他的手腕。
他的肌肤冰冷,脉搏急促,时断时续。
脑海中,响起了师父说过的话:中了这种毒,若不投降,就只能自尽了。
她松开了手,替他整了整被子。
然后,从包裹中取出了两块令牌,放进他的手心。
做完一切,她又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门外。
她在门口略站片刻,随即,飞速下楼,走到院内,纵身上墙。
她一个翻身,就出了酒楼,站在了大街上。
雨傍晚的时候就停了,天空中铺着一层薄云,月亮被蒙在云后,带了淡淡的月晕。
小小转身,看了看这间酒楼。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和坚持,也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到如今,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已经算不清了。
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被无故地卷进了这场纷争之中,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