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矫矫金蛇剑 翩翩美少年(4/5)
上下过二十余年苦功,颇具自信,心想你这小子暗器功夫虽好,在拳脚上却决不能输了给你。
袁承志寻思:“如和这老者一动手,就算是助定了温青。
这少年心胸狭隘,刁钻狡猾,为了一些金子便胡乱杀人,决不能是益友。
何必为他而无谓与人结怨。
”于是拱手说道:“晚辈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
一点微末小技,如何敢在老前辈面前献丑?”
荣彩微微一笑,心想:“这少年倒很会做人。
”他乘此收篷,说道:“袁朋友太客气了!”狠狠瞪了温青一眼,说道:“终有一天,教你这娃儿知道老夫的厉害。
”转头对那大汉与妇人道:“咱们走吧。
”
温青道:“你有多大厉害,我早就知道啦。
见到人家功夫好,就是不敢动手,巴不得想早早扯呼,赶回家去,先服几包定惊散,再把头钻在被窝里发抖。
”他嘴上丝毫不肯让人,立意要挑拨他与袁承志过招。
他看出袁承志武功高强,荣彩不是敌手。
这一来不但荣彩尴尬万分,连袁承志也自发恼。
荣彩怒道:“这位袁朋友年纪虽轻,可是很讲交情,来来来,咱们来玩一手,别让无知小辈说我没胆子。
”袁承志道:“老前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他是说玩话。
”荣彩道:“你放心,我决不和你当真。
”
温青冷冷的道:“还说不怕呢,没动手,先套交情,赶快还是别过招的好。
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哼,哼,这算甚么?我可说不上来啦。
荣老爷子,你既怕得很了,何不请这位袁相公回去,请他来当龙游帮的帮主呢?”
荣彩怒气冲天,挥拳劈面向袁承志削去,掌缘将近他面门,倏地收回,叫道:“袁朋友,来来来,我请教请教你的高明招术。
”
到了这地步,袁承志已不能不出手,只得纵到船头中间,说道:“老前辈掌下留情。
”荣彩道:“好说,好说。
你进招吧。
大家初次见面,无冤无仇,点到即止便是。
”温青道:“是啊,袁兄,他在讨饶呢,苦苦哀求你别打痛了他的老骨头。
”荣彩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向温青吐了过去。
温青嘻嘻一笑,侧身避过。
袁承志知道若再谦逊,那就是瞧人不起,展开五行拳,发拳当胸打去。
荣彩和旁观三人本来都以为他武功有独到之秘,哪知使出来的竟是武林中最寻常不过的五行拳。
敌对三人登时意存轻视,温青脸上不自禁露出失望的神色。
荣彩心中暗喜,双拳如风,连抢三下攻势,满拟自己的大力鹰爪手江南独步,三四招之间就可破去对方五行拳,那知袁承志轻描淡写的一一化解。
再拆数招,荣彩暗暗吃惊,原来对方所使虽是极寻常的拳术,但每一招均是含劲不吐,意在拳先,举手抬足之间隐含极浑厚的内力。
五行拳本以猛攻为主,但他全不抢攻,只是展开架式,使荣彩双手欺不近身。
荣彩心中焦躁,心想他明明是在让着自己,如被温青一说穿,老脸可挂不住了,蓦地拳招一变,改掌为抓,双手手指尽是抓向对方要害,一招一式,越来越快。
袁承志心想:“此人鹰爪功练到此地步,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得给他留下颜面,如不让他一招,温青免不得还要说嘴。
”他自艺成下山,此刻是初次与人动手过招,决意遵照师父叮嘱,容让为先,眼见荣彩右手向自己肩头抓来,故意并不退避。
荣彩大喜,心中倒并不想伤他,只拟将他衣服撕破一块,就算赢了一招,哪知一抓到他的肩头,突觉他肌肉滑溜异常,竟像水中抓到一尾大鱼那样,一下子就被他滑了开去,正自一惊,袁承志已跳开两步,说道:“我输了!”荣彩拱手道:“承让,承让!”
温青道:“他是真的让你,你自知之明倒还有的,知道了就好啦!”
荣彩脸一板,正待发作,忽见岸上火光闪动,数十人手执兵刃火把,快步奔来。
当先一人叫道:“荣老爷子,已把那小子抓到了吧?咱们把这小子剐了,给沙老大报仇!”
温青见对方大队拥到,虽然胆大妄为,心中也不禁惴惴。
荣彩叫道:“刘家兄弟,你们两人过来!”岸上两人应声走到岸边,见大船离岸甚远,扑通两声跳入江内,迅速游到船边,水性极是了得,单手在船舷上一搭,扑地跳了上来。
荣彩道:“那包货色给这小子丢到江心去啦,你哥儿俩去捡起来!”说着向江心一指。
刘氏兄弟跃落江中,潜入水内。
温青一扯袁承志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快救救我吧,他们要杀我呢!”
袁承志回过头来,月光下见他容色愁苦,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气,便点了点头。
温青拉住他的手道:“他们人多势众。
你想法子斩断铁链,咱们开船逃走。
”袁承志还未答应,只觉温青的手又软又腻,柔若无骨,甚感诧异:“这人的手掌像棉花一样,当真希奇。
”
这时荣彩已留意到两人在窃窃私议,回头望来。
温青把袁承志的手捏了一把,突然猛力举起船头桌子,向荣彩等三人推去。
那大汉与妇人正全神望着刘氏兄弟潜水取金,出其不意,背上被桌子一撞,惊叫一声,一齐掉下水去。
荣彩纵身跃起,伸掌抓出,五指嵌入桌面,用力一拉一掀,格格两声,温青握着的桌脚已然折断。
荣彩知道那大汉与妇人不会水性,这时江流正急,刘氏兄弟相距甚远,不及过来救援,忙把桌子抛入江中,让二人攀住了不致沉下,随即双拳呼呼两招,向温青劈面打来。
温青提了两条桌腿,护住面门,急叫:“快!你。
”袁承志提起铁链,“混元功”内劲到处,一提一拉,那只大铁锚呼的一声,离岸向船头飞来。
荣彩和温青大惊,忙向两侧跃开,回头看袁承志时,但见他手中托住铁锚,缓缓放在船头。
铁锚一起,大船登时向下游流去,与岸上众人慢慢远离。
荣彩见他如此功力,料知若再逗留,决计讨不了好去,双足一顿,提气向岸上跃去。
袁承志看他的身法,知他跃不上岸,提起一块船板,向江边掷去。
荣彩下落时见足底茫茫一片水光,正自惊惶,突见船板飞到,恰好落在脚下水面之上,当真大喜过望,左脚在船板上一借力,跃上了岸,暗暗感激他的好意,又不禁佩服他的功力,自己人先跃出,他飞掷船板,居然能及时赶到。
温青哼了一声,道:“不分青红皂白,便是爱做滥好人!到底你是帮我呢,还是帮这老头儿?让他在水里浸一下,喝几口江水不好吗?又不会淹死人。
”
袁承志知道这人古怪,不愿再理,心想这种人以少加招惹为妙,自己救了他性命,他非但毫不感恩,反而如此无礼数说,当下也不接口,回到舱里睡了。
次日下午船到衢州,袁承志谢了龙德邻,取出五钱银子给船老大。
龙德邻定要代付,袁承志推辞不得,只得又作揖相谢。
温青对龙德邻道:“我知你不肯替我给船钱,哼,你就是要给,我也不要你的。
”从包裹中取出一只十两重的银元宝来,掷给船老大,道:“给你。
”船老大见这么大一只元宝,吓得呆了,说道:“我找不出。
”温青道:“谁要你找?都给你。
”船老大不敢相信,说道:“不用这许多。
”温青骂道:“啰嗦甚么?我爱给这许多,就给这许多,你招得我恼起上来,把你船底上打几个窟窿,教你这条船沉了!”船老大昨晚见他力杀数人,凶狠异常,不敢多说,连谢也不敢谢,忙把元宝收起。
温青在桌上打开包裹,一阵金光耀眼,包裹中累累皆是黄金,十两一条的金条总有二百来条,他右拳在金条堆中切了下去,平分成两份,将一份包在包裹,背在背上,双手把另一堆金条推到袁承志面前,说道:“给你!”袁承志不解,问道:“甚么?”
温青笑道:“你当我真的把金子抛到了江里吗?傻死啦!让他们去江底瞎摸,摸来摸去只是衣服包着的一块压舱石。
”说着格格大笑,只笑得前仰后合,伏在桌子上身子发颤。
袁承志也不禁佩服他的机智,心想这人年纪比自己还轻着一两岁,连荣彩这样的老手也给他瞒过,说道:“我不要,你都拿去,我帮你并非为了金子。
”温青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又不是你自己拿的,何必装伪君子?”袁承志不住摇头。
龙德邻虽是富商,但黄澄澄一大堆金子放在桌上,一个一定不要,一个硬要对方拿去,这样的事情固然闻所未闻,此刻亲眼目睹,兀自不信,只道袁承志嫌少。
温青怒道:“不管你要不要,我总是给了你。
”突然跃起,纵上岸去。
袁承志出其不意,一呆之下,忙飞身追出,两个起落,已抢在他面前,双手一拦,说道:“别走,你把金子带去!”温青冲向右,他拦在右面,温青冲向左,又被他抢先挡住。
温青几次闯不过,发了脾气,举掌向他劈面打去。
袁承志举左掌轻轻一架,温青已自抵受不住,向后连退三步,这才站住。
他知道无法冲过,忽然往地下一坐,双手掩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袁承志大奇,连问:“我震痛了你吗?”温青呸了一声:“你才痛呢!”一笑跃起。
袁承志不敢再追,目送他背影在江边隐去。
眼见他一身武功,杀人不眨眼,明明是个江湖豪客,哪知又哭又笑,竟如此刁钻古怪,不由得摇摇头回到船内,把金条包起,与龙德邻拱手作别。
他在衢州城内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心想:“这一千两黄金如不归还,心中如何能安?我不过见他可怜,才出手相助,岂能收他酬谢?好在他是本地石梁派的人,我何不找到他家里去?他如再撒赖,我放下金子就走。
”
翌日问明了石梁的途径,负了金子,迈开大步走去。
石梁离衢州二十多里,他脚步迅速,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
石梁是个小镇,附近便是烂柯山。
相传晋时樵夫王质入山采樵,观看两位仙人对弈,等到一局既终,回过头来,自己的斧头柄已经烂了,回到家来,人事全非,原来入山一去已经数十年。
烂柯山上两峰之间有一条巨大的石梁相连,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搬上,当地故老相传是神仙以法力移来,石梁之名,由此而起。
袁承志来到镇上,迎面遇见一个农妇,问道:“大嫂,请问这里姓温的住在哪里?”那农妇吃了一惊,说道:“不知道!”脸上一副嫌恶的神气,掉头便走。
袁承志走到一家店铺,向掌柜的请问。
那掌柜淡淡的道:“老兄找温家有甚么事?”袁承志道:“我要去交还一些东西。
”那掌柜冷笑道:“那么你是温家的朋友了,又来问我干甚么?”袁承志讨了个没趣,心想这里的人怎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