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奇谋破敌将军苦 儿戏降魔玉女瞋(2/5)
奋勇挡住,沙丘四周尸首堆积,双方损折均重。
过了午间,忽然清兵阵动,一彪军马冲了进来。
雪花飞舞下只见当先一人身披黄衫,手挥长剑,头上一根碧绿的羽毛微微颤动,正是霍青桐。
木卓伦叫道:“大伙儿冲!”率领回兵往下冲杀,两面夹击,清兵阻拦不住。
四队黑旗军合兵一处。
香香公主纵马上前,与姊姊拥抱。
霍青桐拉着妹妹的手,叫道:“黑旗三队队长,你率队快向西退,与白旗第一队会合,听白旗第一队队长号令。
”那队长接令带队驰出。
这一队骑的都是特选快马,远远只见红旗晃动,清兵正红旗精兵追了下去。
霍青桐喜道:“好极了。
黑旗一队队长,你退向叶尔羌城中,听我哥哥号令。
黑旗二队队长,你向黑水河南岸退去,那边有青旗二队队长接应。
你听他号令。
”两队黑旗兵又突围而出,只见清兵正白,镶黄两旗分两路追赶而去。
霍青桐叫道:“大家向东冲!”三百名近卫亲兵长刀飞舞,拥卫主帅当先开路。
木卓伦、香香公主、陈家洛等众人与黑旗第四队人马向东疾驰。
兆惠亲率铁甲军两翼包抄过来。
这些是满洲正蓝旗精兵,正副都统手执长枪大戟,奋勇急追。
回人战士数百人断后,边战边逃,霎时间数百人都被清兵裹住,尽数杀死。
兆惠大喜,指着霍青桐身旁的新月大纛,叫道:“谁夺到这面大纛,赏银一百两。
”铁甲军争先恐后,在大漠上狂奔追赶。
黑旗第四队乘坐的都是精选良马,铁甲军一时追赶不上。
奔出了三四十里地,回人战士有的马力不继,掉队堕后,奋力死战,都为清兵所杀。
兆惠见所杀回人不是老人,就是少年,喜道:“他们主帅身边没有精兵,大家努力追赶!”再追七八里地,回兵队伍更见散乱,只见新月大纛在一座大沙丘上迎风飞舞。
兆惠胯下是匹大宛良马,手挥大刀,领队冲去。
众亲兵前后卫护。
霍青桐等见清军大兵冲到,纵马下丘。
兆惠登上沙丘,向前一望,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犹似堕入了冰窖,但见南边一队队回人战士整整齐齐的列成方阵,毫无声息。
一眼望去,青旗似林,圆盾如云。
兆惠双手发软,抛下大刀,身上一阵阵发寒,心道:“这些回人好狡猾,原来大队人马集中在此。
”向北一看,只见一片白旗招展,又是数队回兵缓缓推来,当下已无细思余裕,急叫:“后队作前队,快退!”亲兵传令下去,清兵登时大乱。
回人箭如飞蝗,直逼过来。
清兵本比回人多过数倍,但分兵追赶,追到这里只有一万名铁甲军,回兵全部主力却尽集于此,登时强弱易势。
西边又有两队回兵冲将过来。
兆惠见西、南、北三面都有敌兵,只东面留出空隙,叫道:“大队向东冲。
”自率亲兵断后,三面回人逐渐逼近。
清兵大队向东边缺口中涌去。
混乱中前面铁甲军忽然齐声惊呼。
一名骑兵奔到兆惠面前,大叫:“大将军,不好啦,前面是大泥淖。
”只见一千名铁甲兵人马已在泥淖中打滚,陷入软泥。
原来大漠之上河流不能入海,在沙漠中汇成湖泊,逐渐干枯,便成泥淖。
这大泥淖方圆十多里,软泥深达数十丈,多的是泥鳅爬虫之属,却是人兽所不至,大雪一盖,上面毫无痕迹,若非当地土著,决难得知。
霍青桐伏兵于此,兆惠贪胜猛追,竟自入了绝地。
陈家洛等站在沙丘上观战,只见清兵陷入泥淖的越来越多,后队人马想向外奔逃,回人早已掘下深沟,马匹难以跨越。
铁甲军三面受迫,自相践踏,不由自主的一个个挤入泥淖之中。
沙泥缓缓从脚上升到大腿,升到膝上,再升到腰间。
无数清兵在大泥淖中狂喊乱叫,惨不忍闻。
等到沙泥升到口中,喊声停息,但见双手挥舞,过了一会,全身沉入泥中。
回人一万多战士左手持盾,右手衣袖高举,刀光与白雪交相辉映,一声不作,聚集在深沟外监视。
两队精兵不住向铁甲军猛扑。
清兵越战越少,不到半个时辰,一万多名正蓝旗铁甲军全数被逼入大泥淖中。
兆惠在百余名清兵舍死保护下冲开一条血路,逃了出去。
香香公主见数不清的兵士马匹在大泥淖中滚动厮打,拥抱哭叫,拚命挣扎,心中不忍,转过了头不忍观看。
木卓伦狂喜之下大笑大叫,忽然住口不叫,对霍青桐道:“青儿,我刚才说错了话,你别见怪。
实在是我性子太急,是爹爹不好。
”霍青桐咬住嘴唇不语。
心砚跪倒在地,向她磕了两个头,道:“小的该死,不知姑娘另有神机妙算,冲撞了姑娘。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话未说完,霍青桐一提缰绳,纵马下了沙丘,把他僵在当地。
章进笑道:“算啦,待会请总舵主给你说情吧。
”他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又道:“我就是不明白,干么她不把全部清兵都引进大泥坑中去。
”徐天宏道:“眼前回兵比清兵多,方能把他们赶入大泥坑,要是清兵全军都到了,一齐向外冲逃,又怎拦阻得住?”章进道:“不错,刚才大家都错怪了她。
”
这时大部清军已陷没泥中,无影无踪,余下来的小部人马也陷没半身,动弹不得,只有挥手叫嚎的份儿,四野充塞着惨厉的呼喊。
又过一会,叫声逐渐沉寂,大泥淖把万余铁甲军吞得干干净净。
人马、刀枪、铁甲,竟无半点痕迹,只有几百面旗帜散在泥淖之上。
霍青桐高声传令:“大队向西,到黑水河南岸聚集。
”回部各队奉令,向西疾驰。
路上陈家洛与木卓伦互道别来情况。
木卓伦心下不安,两个女儿同是自己至宝至爱,偏偏两人都爱上了这汉人。
依回教规矩,男人可娶四个妻子,但陈家洛并非清真教徒,听说汉人只娶一妻,第二个女人就不算正式妻子了,这事不知如何了结,心想:“把清兵杀败了再说。
青儿聪明伶俐,喀丝丽心地纯良,姊妹两人又要好,总有法子。
”
大队傍晚赶到了黑水河南岸。
一名骑兵气急败坏的赶来报告:“清兵向我军猛扑,青旗二队队长阵亡,黑旗二队队长重伤,两队兄弟伤亡很重。
”霍青桐道:“叫青旗二队副队长督战,不许退却一步。
”那骑兵下去传令。
木卓伦道:“咱们上去增援吧?”霍青桐道:“不!”转头对亲兵道:“全军就地休息,不许举火,不许出声,大家吃干粮。
”命令下传,一万多人在黑暗中默默休息。
远远传来黑水河水声溅溅,清兵与回兵杀声震天。
一名骑兵急速奔来,报道:“青旗二队副队长又阵亡,弟兄们抵挡不住啦!”霍青桐道:“青旗三队队长,你这队上去增援,那边队伍归你指挥。
”那队长长刀一举,大声答应,领队去了。
章进叫道:“霍青桐姑娘,我也去厮杀,好吗?”霍青桐道:“各位刚才辛苦啦,再休息一会吧。
”章进见她指挥大军,威风凛凛,不敢再说。
青旗三队上去不久,喊声大作,自是双方战斗惨烈。
又过好一会,霍青桐见战士精力已复。
叫道:“青旗各队在东边沙丘后面埋伏,白旗队、哈萨克、蒙古各队在西边埋伏。
”长剑一挥,说道:“大伙儿上去!”
众人在亲兵拥护下向前驰去,越向前奔,杀声越响。
驰到近处,金铁交鸣之声铿然大作。
只见回人战士奋力守住黑水河支流上的几座木桥,镶黄旗清兵前仆后继,拚死冲前夺桥。
霍青桐叫道:“退后!”守桥的战士向两旁一撤,数千名铁甲军蜂拥过桥。
霍青桐见清兵过来了一半,叫道:“拉去木条!”数百名回人早已牵了马匹藏在河岸之下,桥上的木梁事先都已拆松,用粗索缚在马上,一声令下,松缰鞭马,百余匹马奋蹄向前。
只听得喀喇喇数声大响,木梁拉去,木桥登时折断,桥上数百名铁甲军堕入河中。
清兵登时分为两截,隔河相望,相救不得。
霍青桐令旗一挥,埋伏着的队伍掩杀上来。
清兵训练有素,虽在混乱之中,仍听参领、佐领指挥,集合在一起,排成阵势。
回人冲到清兵阵前数百步处,突然停步。
霍青桐又是令旗一招。
只听得轰隆、轰隆,巨响连珠不绝,震耳欲聋,黑烟瀰漫,清兵脚下到处炸药爆发,只炸得血肉横飞,队伍登时大乱,对面乱箭射来,无处可逃,纷纷堕河。
清兵身上铁甲厚重,一落河水,立时沉底,余下来的溃不成军,不多时尽数被回人大军歼灭。
白雪皑皑的河岸上到处是尸体兵戈,旌旗衣甲。
对岸清兵吓得心胆俱裂,向叶尔羌城中退去。
霍青桐道:“渡河追击!”战士架起木桥,大军向叶尔羌城冲去。
叶尔羌城中居民早已撤离一空。
霍阿伊见正白旗清兵攻到,依着妹子事先嘱咐,稍加抵抗,便率队退出。
不久镶黄旗清兵从黑水河溃退下来,与城中大军会合。
喘息甫定,主帅兆惠也率领百余残兵赶到。
兆惠见镶黄旗精兵又遭大败,惊怒交集,忽然部下禀报,数百名官兵喝了水井的水中毒而死。
兆惠派一队兵到城外取水,刚想休息,只见满天通红,城中到处火光烛天。
亲兵连珠价急报,四城起火。
原来回疆盛产石油,许多地方掘地见油,霍青桐早就下令各处民房中贮藏石油,少数伏兵一点燃,登时把全城烧成一只大火炉。
兆惠在亲兵拥卫下冒火突烟,夺路逃命。
城内清兵自相践踏。
亲兵在兵卒丛中挥刀乱砍,杀开一条血路。
奔到西门,对面大队铁甲军涌来,报说城门已被回人堵住,冲不出去。
兆惠转而向东。
这时火势更烈,铁甲一被火炙,热不可当,众清兵纷纷卸去铁甲,乱奔乱窜。
叶尔羌城内人马杂沓,喊声震天。
混乱中一小队人马奔来,大叫:“大将军在哪里?”兆惠的亲兵叫道:“在这里。
”当先一人如风赶到,正是和尔大,对兆惠道:“东门敌兵少,咱们向东冲。
”兆惠虽在危急之中,仍然镇静,率领将士向东门突围。
回人万箭射来,清兵没了铁甲,死伤累累,数次冲不出去。
城中火势更烈,清兵已被烧死了数千名,焦臭令人欲呕,满城尽是哭喊之声。
正危急间,张召重手持长剑,率领一队清兵驰到,内外夹击,把兆惠救了出去。
霍青桐等在高地望见。
木卓伦连叫:“可惜!可惜!”霍青桐道:“青旗四队队长,你率本队去增援,堵死东门。
”那队长领队去了。
兆惠既已逃出,城中清兵群龙无首,四门都被回人重兵堵住,东逃西窜,最后尽皆烧死在这座大熔炉之中。
霍青桐道:“烧狼烟!”亲兵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大堆狼粪,黑烟巨柱冲天而起。
原来狼粪之烟最浓,大漠上数十里外均可望见。
周绮问徐天宏道:“烧这个干么呀?”徐天宏道:“那是与远处的人通消息。
”果然过不多时,西面二十多里外也是一道黑烟升起。
徐天宏道:“在那边更西的人见了这道烟,也会点燃狼粪。
这样一处传一处,片刻之间就可把信号传到数百里外。
”周绮点头道:“这法子真好。
”
回人连打三个大胜仗,歼灭清兵精兵三万余人。
成千成万战士互相拥抱,在叶尔羌城外高歌舞蹈。
霍青桐传集各队队长,说道:“各队人马到预定地点驻扎,晚上每个人要烧十堆火,各堆火头距离越远越好。
”
清兵正红旗精兵一万余人在都统德鄂率领之下,向西猛追回人黑旗第三队。
黑旗队坐骑都是特选的骏马,直驰入大漠之中。
德鄂奉了兆惠之命,务必追到回兵,一鼓歼灭,是以衔尾疾追。
两军人马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奔出数十里地。
忽然斜刺里冲出数千头牛羊来。
清兵大喜,纷纷捕杀,饱餐了一顿,追势稍缓。
黑旗三队不久就与白旗一队会合,继续奔逃,始终不与清兵接仗。
到了傍晚,遥见东边狼烟升起,白旗一队队长叫道:“翠羽黄衫已打了胜仗,咱们转向东方!”众战士精神大振,勒缰回马。
清兵见回人忽然回头,很是奇怪,上前冲杀,那知回人远远兜了过去。
德鄂叫道:“你们逃到天边,我们追到天边。
”
两队回兵连夜奔逃,清兵正红旗铁甲军紧追不舍。
都统德鄂一心要立大功,沿途马匹不断倒毙,他下令死了坐骑的军士步行随后,其余骑兵继续急追。
驰到半夜,几骑军士奔来报称:“大将军在右前方。
”德鄂忙向右迎上,见兆惠率领着三千多名残兵败卒,狼狈不堪。
兆惠见正红旗精兵开到,精神一振,心想:“敌兵大胜之后,今晚必定不备,我军出其不意进攻,当可转败为胜。
”于是下令向黑水河旁挺进。
行了二三十里,前哨报知回人大军在前扎营。
兆惠与德鄂、张召重、和尔大等登高一望,不由得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
但见漫山遍野布满了火堆,放眼望去,无穷无尽,隐隐只听得人喧马嘶,不知有多少回兵。
兆惠默然不语。
和尔大道:“原来回人有十多万兵隐藏在这里,咱们以寡敌众,怪不得……怪不得受了……一些小小挫折。
”他们怎知这是霍青桐虚张声势,她命每名回兵烧十堆火,远远望来,自是声势惊人。
兆惠下令道:“各队赶速上马,向南撤退,不许发出一点声息。
”命令传了下去,众兵将不及吃饭,立即上马。
和尔大道:“据向导说,这里向南要经过英奇盘山脚下,大雪之后,山路甚是难行。
”兆惠道:“敌兵声势如此浩大,你瞧到处都是他们的队伍。
富德将军有一支兵越戈壁而来,咱们只有向东南去和他会师。
”和尔大道:“大将军用兵确然神妙。
”兆惠哼了一声,大败之后再听这些谄谀之言,脸皮再厚,可也不易安然领受。
大军南行,道路愈来愈险,左面是黑水河,右面是英奇盘山,黑夜中星月无光,只有山上白雪映出一些淡淡光芒。
兆惠下令:“谁发出一点声息,马上砍了。
”清兵大都来自辽东,知道山上积雪甚厚,一发声音震动积雪,便会酿成雪崩巨灾。
众人小心翼翼,下马轻步而行。
走了十多里,道路愈陡,幸而天色渐明,清兵一日一夜战斗奔驰,个个脸无人色。
忽然前面发喊,报称有回人来攻,德鄂亲率精兵上前迎敌。
只见数百名回人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将到临近,突然下马,每人拔出一柄匕首,插入马臀。
马匹负痛,向清兵阵里狂冲过来。
道路本狭,登时挤成一团,人马纷纷落河。
回人从捷径向山上攀登,投下无数巨石,登时把道路封住。
德鄂急令大军后退,却听后队喊声大作,原来后路也被截断了。
德鄂亲冒矢石,向前猛冲,只见英奇盘山顶上新月大纛迎风飘扬,大纛下站着十多人在指挥督战。
兆惠下令:“向前猛冲,不顾死伤。
”一队铁甲军开了上去,一半人持盾挡箭,一半人抬起路上的大石、马匹、尸首、伤兵,尽数投入河中,清除了道路,一鼓作气猛的冲去。
前面数十名回人挡住。
道路狭窄,清兵虽多,难以一涌而上,后面部队却继续推上来,一时间路口挤满了人马。
挡路的回人突然散开,身后露出数十门土炮来,清兵吓得魂飞天外,发一声喊,转身便逃。
土炮放处,铁片铁钉直往阵中轰来。
总算那土炮只能放得一次,再放又要填塞炸药铁片,搞上半天,清兵都已退开。
这数十炮轰死了二百多名清兵,又把他们去路截断。
兆惠又急又怒,忽听得悉悉之声,颈中一凉,一小团雪块掉入衣领,抬头望时,只见山峰上雪块缓缓滚落。
和尔大叫道:“大将军,不好啦,快向后退!”兆惠掉转马头,向后疾奔。
众亲兵乱砍乱打,把兵卒向河中乱推,抢夺道路。
只听雪崩声愈来愈响,积雪挟着沙石,从天而降,犹如天崩地裂一般,轰轰之声,震耳欲聋。
和尔大与张召重左右卫护兆惠,奔出了三里多远。
回头只见路上积雪十多丈,数千精兵全被埋在雪下,连都统德鄂也未逃出。
向前眺望,一般的是积雪满途,行走不得。
兆惠身处绝境,四万多精兵在一日两夜之间全军覆没,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张召重道:“大将军,咱们从山上走。
”他左手拉住兆惠,提气往山上窜去。
和尔大施展轻功,手执单刀在后保护。
霍青桐在远处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