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枪 第三章 饿虎岗 (1/5)
01
小马虽然是丁喜的好兄弟、好朋友,脾气却不像丁喜。
他一向不肯多动脑筋去想,多用眼睛去看,多用耳朵去听。
他一向只喜欢动拳头,更喜欢跟别人拳头对拳头,硬碰硬。
拳头比他硬的人并不多,只可惜他今天遇着的人是邓定侯。
邓定侯虽然被人称为神拳小诸葛,“神拳”两个字既然还在小诸葛之上,可见他拳头上的功夫一定很不错。
事实上,他本来就是少林俗家子弟中武功拳法最好的一个。
少林神拳本就以威猛雄浑见长,若讲究招式的变化,反而落了下乘。
所以他只要一拳击出,通常都是实招,花拳绣腿的招式,少林子弟从来也不肯用出来的。
小马也正好一样。
他的拳快而猛,只求能打着人家,打到人家后,自己会怎样,他根本连想也不去想。
两个人一交上手,满屋的桌子椅子,满桌的大碗小碗,就全都遭了殃,只听“喀喀、哗啦、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椅子脚、桌子腿,破碟碎碗,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飞得一屋子都是。
比桌子椅子更遭殃的,还是张金鼎。
别人都可以躲,他却已被打得连动都动不了,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别人在打架,他挨着的比打架的人还多,椅子脚、桌子腿,破碗碎碟,没头没脑地朝他打了下来,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丁喜笑了,西门胜正皱眉。
以邓定侯的身份与武功,本不该跟别人这么样打的,西门胜也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打过。
这实在已不像是武林高手相争,简直像是两个小流氓在黑巷子里为了争一个老婊子拼命。
突听“砰”的一响,一声大喝,两条人影倏合又分,一个人撞在墙上,一个人凌空翻身,再轻飘飘地落下来。
撞在墙上的居然是邓定侯。
从墙上滑下来,他就靠着墙,站在那里,不停地喘息。
小马却站得很稳,正瞪大了眼睛,瞪着他。
这愤怒的年轻人,难道真击败了成名多年的神拳小诸葛?
邓定侯喘着气,忽然在笑,道:“好,好痛快,三十年来,我都没有这么样痛痛快快地打过架了,今天才算打了个痛快。
”
小马又瞪了他半天,才一字字道:“好,老小子,算你有种。
”
邓定侯道:“你服了?”
小马咬着牙,想说话,刚张开口,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但他却还是稳稳地站着,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绝不肯倒下。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这小子挨了我两拳,肋骨已断了三根,居然还能站着,我倒也服了他。
”
小马咬紧了牙,深深吸口气,道:“你用不着服我,我打不过你。
”
邓定侯道:“好,打不过别人虽然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能承认却不容易。
”
小马道:“可是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打得躺下爬不起来。
”
邓定侯道:“我等着。
”
小马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邓定侯道:“我要你跟我走。
”
小马道:“走就走。
”
要走就走。
要砍脑袋也绝不皱一皱眉头,何况走?
丁喜拍了拍小马的肩,微笑道:“好兄弟,我们一起跟他走。
”
邓定侯道:“你也不问我要带你们到哪里去?”
丁喜笑了笑,道:“我们既然已答应跟你走,汤里火里一样跟你去,问个什么?”
02
这地方是家客栈,这家客栈果然已被五犬旗下的镖客们包下。
一辆黑漆大车停在大门外,赶车的一直在那里扬鞭待命。
他们早就算准丁喜和小马这次是跑不了的。
丁喜和小马也一点都没有要跑的意思,大摇大摆地坐上了车,就像是邓定侯特地来请去赴宴的客人。
西门胜一直沉着脸,邓定侯却一直盯着丁喜,直等到大家都坐下来,车已前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有种。
”
丁喜道:“你是在说我?”
邓定侯点点头,道:“我本来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种。
”
丁喜笑了笑,道:“其实我也许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有种。
”
邓定侯道:“至少你勇于认输。
”
丁喜道:“我认输,只因为我已发现自己犯了个该死的错误。
”
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我本该想到你一定会找到张金鼎这条线。
”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你知道我一定急着要将这批货脱手,能吃下这批货的人,只有张金鼎。
”
小马冷笑道:“那姓张的王八蛋又是个为了五两银子就肯出卖自己亲娘的杂种。
”
邓定侯居然同意:“他的确是个杂种。
”
小马瞪着他:“你呢?”
邓定侯微笑道:“至少我还敢跟你用拳头拼拳头。
”
小马也只有同意:“这一点你的确比别的杂种强得多。
”
邓定侯道:“在你眼睛里,保镖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是杂种。
”
小马道:“尤其是你们五个。
”
邓定侯道:“那么你很快就要见到另一个了。
”
小马道:“谁?”
邓定侯道:“福星高照归东景。
”
03
归东景的年纪不像别人想象中那样老,最多不过三十五六。
第一眼看过去,你一定会先看见他的嘴。
他的嘴长得并不特别,可是表情却很多,有时歪着,有时努着,有时抿着,有时还会做出很多让你想不到的样子。
那些样子虽然并不十分可爱,也不讨厌,我可以保证,你绝未见过任何男人的嘴,会有他那么多表情。
这是他第一点奇怪之处。
他的脸看来几乎是方的,胡子又粗又密,却总是刮得很干净。
江湖中留胡子的人远比刮胡子的多几百倍,所以这也可以算是他第二点奇怪之处。
他这人看来也是方的,方方扁扁的身子,方方扁扁的手脚,全身上下除了肚脐之外,很可能没有一个地方是圆的。
这是他第三点奇怪之处。
他不但是中原镖局的大豪,也是两河织布业的巨子,家财万贯,可算是他们这些兄弟中的第一豪富,但是他看来却一点也不像,反而像是从来不用大脑的小工。
其实他的脑筋动得绝不比任何人慢,能够让别人去做的事,他绝不肯自己去做,能够答应别人的事,他绝不会拒绝。
若遇见不能答应的事,他说“不行”这两个字,说得比谁都快。
他说得比谁都坚决,绝不给别人一点转圜的余地,就算来求他的人是他兄弟,也绝没有例外。
虽然他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可是无论谁看见他,都会认为他是个诚恳的人,而且很够义气。
这种人岂非正是一个成功者的典型。
所以他也像其他那些成功者一样,也有他的弱点——
女人。
这里没有女人。
振威镖局里里外外,绝没有一个女人。
这一点是归东景一向坚持的。
女人是他的弱点,是他的嗜好,是他的娱乐,绝不是他的事业。
男人做事时,绝不能牵涉到女人——这就是他一向坚守的原则。
丁喜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这个人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难对付。
也许归东景对这年轻人的看法也一样,所以他一直在盯着丁喜。
丁喜笑了笑,道:“你好。
”
归东景也笑了笑,道:“你就是那讨人喜欢的丁喜,对吗?”
丁喜道:“我就是。
”
归东景道:“看来你果然很讨人喜欢。
”
小马忽然道:“你就是老归?”
归东景道:“我姓归。
”
小马道:“你明明是个老乌龟,为什么偏偏要把自己当作狗?”
归东景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大笑道:“说得好,有赏。
”
邓定侯微笑道:“你准备赏他什么?”
归东景道:“酒。
”
是好酒,也是烈酒。
好酒岂非通常都是烈酒?
归东景是好酒量,西门胜的酒量也不差,邓定侯当然更强。
三个人居然都陪着丁喜和小马喝酒,居然真的像是特地请他们来赴宴的。
喝完了第六杯,丁喜忽然放下了杯子,道:“你们当然知道两次劫镖都是我。
”
邓定侯微微笑道:“我们都知道讨人喜欢的丁喜,又叫作聪明的丁喜。
”
丁喜道:“你们当然也知道我专门要对付开花五犬旗。
”
邓定侯道:“嗯。
”
丁喜看了看他们三个人,道:“你们有毛病没有?”
邓定侯道:“没有。
”
丁喜道:“有没有疯?”
邓定侯道:“也没有。
”
丁喜道:“你们既没有毛病,又没有疯,我劫了你们两次镖,你们为什么反而请我饮酒?”
归东景还在盯着他,忽然道:“你有没有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无论谁都难免要上别人当的,我也是人。
”
归东景道:“你是在什么时候上的当?”
丁喜道:“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
归东景道:“你今年贵庚?”
丁喜道:“二十二。
”
归东景道:“这十年来你都没有上过别人的当?”
丁喜道:“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