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站在后门，微倚着墙，侧耳听着。

    林霁明转过身，用白色粉笔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他对孩子们说：“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所以你们得好好读书，以后才会有出息，赚大钱，给平梁村争光，知道了吗？”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了！”

    容祈偏过头去，看着硕大而刺眼的太阳，他想起自己年少的老师也说过这样的话。

    “小祈啊，你是个好孩子，读书也用功，非常有上进心，以后你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他年幼无知，信以为真，为此拼搏半生。

    第24章

    等入了夜，蝉鸣阵阵。

    容祈辗转反侧仍是无法入睡。

    他支起身体，打开了床头昏黄的小台灯，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来。

    那是他和贺津行的合影。

    始终被容祈贴身携带着。

    容祈深知自己的矛盾之处，既想抛下过往的一切重新生活，又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做出割舍。

    贺津行拦截到了一个寄往容祈母亲手里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封信，一些钱。

    信纸上似乎仍沾着容祈的温度，贺津行捏在手中，摩挲了许久，当晚定了机票，飞往贵州凯里。

    远在平梁的容祈仍未察觉这个他以为不会再寻找自己的青年将飞跃山河抵达他的面前。

    容祈怕冷，早早就换上了厚衣服，一旦入了冬，整个人都变得迟钝很多。

    风尘仆仆的贺津行就这样出现了。

    隔着他一米不到的距离。

    贺津行那双深黑的眼睛变成了柔情的春水，在看到蜷缩着的容祈的那一瞬间，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温柔、放松了起来。

    半年多以来所积攒的思念、愧疚与爱意，在此时此刻只化了一个词：

    “小祈。”

    在那一瞬间，容祈忽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贺津行，心跳停滞了几拍，紧接着，没有缘由的、莫名其妙的，容祈几乎想要流下眼泪，藏在袖子的青白手指用力地蜷着，指甲盖嵌进掌心肉里，像是要生生挖出一块来。

    贺津行流露着笑容。缱绻而真实的笑容。

    贺津行说：

    “我来接你回家了。”

    容祈宕机了。摇椅仍在不停地、缓慢地摇晃。

    青年似乎又高了一分。

    似乎又成熟了一分。

    又似乎仍然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那些堪堪关上阀门的记忆，在此刻如泄洪般奔腾而出，把容祈给淹没。

    容祈敛起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贺津行那张脸，他用力地咬着唇，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贺津行。”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也花了好大的力气，重新提起“贺津行”这个名字，他还要花好大、好大的力气，对贺津行说：“我没有家。......你走吧。”

    贺津行微微偏了偏头，双眉稍蹙，看不出他的情绪来，冬日的寒风从二人的间隙之中快速溜过，贺津行弯起眼睛，像是无可奈何似地轻声说道：“好，小祈不想回家，那就不回家。”

    “我留下来陪你。”

    容祈听到这句话，从摇椅里支起了身体，藏在衣领中的半张脸裸露了出来，他抿着略显干燥的唇，双眼仍保留着夏季的湿漉，不可置信地望着贺津行。

    贺津行要什么，贺津行在想什么？容祈真的搞不明白了。

    “......为什么？”容祈恍恍惚惚地、迟钝地问他。

    “小祈，你过来，来听听。”

    容祈不肯动，他凝固在摇椅上，直愣愣地盯着贺津行。

    贺津行只好走到他的跟前，微弯着腰，伸手揽过容祈毛绒绒的脑袋，动作很轻、很小心翼翼，像是揽着易碎的珍品，他让容祈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口上，敞开的大衣掩了容祈的半张脸。

    容祈错愕地忘记了动作，仍如过去那样，随他摆布。

    容祈听到了贺津行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与自己的心跳处在了同一频率，仿佛成为了同一颗心脏。

    令容祈没有想到的是，他听见贺津行说：“小祈，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击，砸得容祈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