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瀛有女(2/5)
”
他笑了笑,又说:“你知道什么是‘黑天劫’吗?那便是你每次修炼之时,奇痒空虚、痛不欲生的那种感受,如果你不想遭受‘黑天劫’之苦,就要对我言听计从!”
陆渐听得发呆,恍惚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大的圈套,不由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干吗要听你的?”宁不空脸一沉,冷冷道:“你不听我的,我就不给你真气。
”陆渐心口仿佛挨了一拳,舌头发僵发冷,眼泪也快流了出来。
只听宁不空冷冷道:“从今以后,你就算是死也要跟在我身边。
只因‘黑天劫’之苦,这世间唯有我的真气可以解除,其他的人,任他内力再强,修为再高,对你也不管用;这就是《黑天书》‘有无四律’的第一律:无主无奴。
意即是,若无劫主,便无劫奴,劫主受害,劫奴必死无疑。
”
陆渐脑中嗡嗡作响,似有千百蚊虫扑翅噬咬,禁不住捧头大叫:“不对,不对,你骗人,你骗人……”宁不空淡淡地说:“我骗你做什么?从今以后,你就是宁某的影子,无论如何也休想与我分开。
”
陆渐浑身发冷,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床上,更不知是何时睡去,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日光透窗而入,十分苍白无力。
“想通了?”宁不空的声音冷冰冰传来,“‘黑天劫’的威力你也深知,若无宁某的真气,你便是死,也要经历人世间最可怕的折磨。
”
陆渐怒气上涌,大声叫道:“那我宁可死了。
”宁不空诡秘一笑,徐徐道:“你一死容易,晴小姐呢?你忍心与她天人永隔吗?”
刹那间,陆渐的心头浮现出姚晴的面庞,每天对她的思念,就如《黑天书》一样,既给他无穷的快乐,也给他难忍的痛苦。
陆渐呆了许久,死念顿消,伏在床头流下泪来。
宁不空木然端坐,既不劝慰,也不斥责。
陆渐哭过,暗暗立誓,再也不练《黑天书》。
可那奇功一旦上身,就如中了魔咒,若是不练,发作更频,反而持续修炼。
“黑天劫”来得缓慢许多,十天半月方才发作,只是发作时更加猛烈。
陆渐明白此理,满腔雄心化为乌有,于是听天由命,默认了这劫奴的身份。
宁不空见他屈服,待他也温和了不少。
他见陆渐珠算娴熟,就让他为城中的豪门富户经理账目,收取若干佣金。
此时珠算虽已流入日本,然而方兴未艾,粗通者极少,精通者绝无,后世所谓的东洋“和算”更未开创。
加之诸侯割据,尾张东陆小国,更无一人见过这神妙算具。
陆渐理过几家账目,名声大噪,但他心有怨气,全数发泄在算盘上面,不足十日,便打坏了三张算盘。
宁不空知他心意,付之一笑,转而请高手匠人铸了一副黄铜算盘。
铜算盘一旦拨打太快,铜珠摩擦铜杆,就会滚烫如火,陆渐被灼伤了几次,渐渐老实了许多。
这一日,陆渐在房中算账,忽听庭中嗬嗬有声,推门一瞧,仓兵卫手持竹枪,练得满头大汗。
仓兵卫看见他,眼里凶光一闪,忽然挺起竹枪,向他面门戳来。
陆渐不防他突下毒手,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竹枪,双方同时用力,“咔嚓”一声,竹枪被拧成两截。
仓兵卫惊骇不胜,他本当这次偷袭,陆渐不死即伤,还没醒过神来,眼前竹影一闪,脸上狠狠挨了一下,抽得他半脸麻木,嘴里腥咸,死死盯着陆渐,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陆渐丢下竹枪,望着双手发怔,忽见仓兵卫的左脸发面似的肿了起来,心生歉疚,说道:“仓兵卫,对不起,打你不是我的本意,全怪这手不听使唤。
”这事荒诞不经,仓兵卫压根儿不信,冲着陆渐破口大骂。
陆渐已能听懂不少倭语,听他骂得恶毒,心中微微动气:“都是这双手作怪,我又不是有意打你。
”不想念头才生,双手连连挥出,噼里啪啦,连抽了仓兵卫四个耳光。
陆渐收敛不住,连声急喝:“停下,停下……”仓兵卫被打得风车乱转,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耳听陆渐叫唤,根本不敢回头。
陆渐瞧着双手,心中十分纳闷,忽闻饭香扑鼻,才知饭已煮好,但因打跑了仓兵卫,只好自己盛了饭菜给宁不空送去。
是日,算馆冷清,两人用饭已毕,忽见风骤云浓,雷霆大作,倾盆大雨刷刷而落。
宁不空说道:“今日雨大,料是没人来了,你关上门,回房去吧!”陆渐正要关门,忽听如练大雨中脚步声响,两道人影快步赶来。
两人均撑描花纸伞,当头一位青年男子,细长眉毛,丹凤眼飘逸有神,体格高过寻常倭人,他穿一身短衣,腰间挂着青瓷水壶。
另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个子瘦小,俊俏白皙,双颊至颈光洁如瓷,衣着却很拘谨,裤脚溅湿也不挽起。
“伙计。
”青年男子嘻嘻直笑,“这么早就关门了吗?”陆渐说:“雨大,没客人。
”青年男子笑道:“谁说没客人,我们就是客人。
”
陆渐微感迟疑,放入二人。
后面那名矮小少年,入门时瞥他一眼,抿嘴微笑,陆渐也报之一笑,少年忽地双颊绯红,轻轻低下头去。
青年大剌剌地当堂一坐,拔开水壶塞子,咕嘟嘟大口喝水。
宁不空端然静坐,一言不发。
青年喝足了水,一抹嘴,打量宁不空一眼,忽地笑道:“你是个瞎子?”
陆渐见这人出言无状,不禁微微皱眉。
宁不空却笑了笑,说道:“我虽是瞎子,却不是呆子。
”青年一愣,忽又哈哈大笑,指着陆渐道:“不错,这伙计呆里呆气的,活脱脱一个大呆子。
”陆渐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客人,不觉目有怒色。
宁不空面色淡定,徐徐说道:“有的人呆在面上,聪明却在心里。
有的人眼前漆黑,心头却亮得很。
”青年笑道:“莫非你就是眼瞎心亮?”宁不空也笑道:“不敢当,阁下却有些外傻内精,就如织田国主一样。
”
“哐当”一声,水壶跌得粉碎,青年瞳仁收缩,目光锐利如鹰:“你不是瞎子!”宁不空闲闲地道:“足下当我是瞎子,我便是瞎子。
足下当我是明眼人,我便是明眼人。
”青年默默听着,目光却缓和下来,一抹笑意从嘴角化开:“我只是好奇,先生怎么瞧出来的?”
宁不空冷冷道:“迅雷疾电,怒雨横天,天公震怒,非常之时。
非常之时来我算馆者,必然求问非常之事,求问非常之事者,必为非常之人。
常人当此天威,心胆俱寒,藏身匿形犹恐不及;而当此天威,仍能神明心照者,必是大有为之人。
史书有载:‘舜入于大麓,烈风雷雨而不迷,尧乃知舜之足授天下。
’足下穿风过雨而来,仍能气定神闲,此等气度,现于倭夷小邦,真是稀罕得很。
”
青年听了这一番话,神色百变,似惊讶,似恼怒,又似无奈,终于化为一团佩服,叹道:“先生过奖了,这世间的能人多得很,你怎么能断定我就是织田?”宁不空笑道:“先前我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听你这句话,却涨到十成。
”青年笑道:“愿闻其详。
”
宁不空道:“其一,当年你入池寻蛟,足见生性好奇,但凡无法理解之事,必然寻根问底;其二,你掷香佛面,是因为你对佛法难以理解,但凡无法理解之事,你便不会相信。
这世间的能人着实不少,但如你这般穷究根底、自以为是的人物,却是少有得很。
织田信长,你说是不是呢?”
青年还没回答,矮小少年喝道:“大胆,你敢叫国主的名字?”声音娇脆,竟是女声。
宁不空笑道:“令妹也来了?”矮小少年大惊失色,继而双颊泛红,明艳如霞,织田信长也笑道:“先生就算听出她是女子,又何以断定是我妹子,而不是我的妻妾?”
宁不空道:“贵国女子素来拘谨,举动若合符节,若是妻妾,随足下外出,必定战战兢兢,犹恐触犯你织田国主,岂敢胡乱插嘴?唯有国主至亲至宠之人,方敢如此放肆。
久闻国主有一妹子名叫阿市,幼得国主娇惯,料来便是这位。
”
织田信长苦笑道:“看来我兄妹二人易装前来却是多此一举,先生不能视物,反而不会为衣着外貌所迷惑,以心眼观人,透过表象,直入本来。
”
“国主谬赞,实不敢当。
”宁不空淡淡地道,“不知国主前来,有何指教?”
织田信长笑道:“既来算馆,自然是算命。
”宁不空哦了一声,说道:“要算什么?”织田信长目光一凝,口中却闲闲地道:“就算一算我尾张国的国运!”
宁不空哑然失笑,轻捻指间铜钱,却不做声。
织田信长见状,起身一躬,正色道:“信长适才多有得罪,鹈左卫门早已提过先生,信长心知先生必是唐人中的高士,只是不敢贸然拜访。
一来信长对先生的才干尚存怀疑;二来信长内外交困,城中布满了敌人的耳目,只怕连累了先生。
直待这场大雨,算馆无人问津,才敢前来请教,还请先生不计前嫌,指点于我。
”
宁不空冷冷一笑,搁下指间铜钱,问道:“你的志向是什么?是尾张吗?”织田信长不觉一怔,这个问题,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问起,不觉沉吟道:“不是。
”
宁不空道:“是东陆吗?”织田信长摇头道:“不是。
”宁不空道:“加上北陆呢?”织田信长仍是摇头。
宁不空道:“西国、京都?”织田信长仍是摇头。
“好大的野心!”宁不空莞尔道,“你的志向,是全日本吧?”织田信长笑笑不答